「哎呀!果真是緣分天注定哪!太好了。」王秀佳笑得眉彎眼瞇的。這麼好條件的男人,實在是女兒的造化呀,如果有這樣的女婿,她今生不必愁什麼了。
單豐琉笑道:
「既然你們並不陌生,也不必多我們兩個老人家待在這邊礙眼了,夜茴,你陪中川先生吃飯,吃完飯後就四處走走看看,我們先走一步了。」偷偷對女兒使了個眼色,意思就是要她小心伺候著點,別得罪了公司未來金主。
王秀佳拍拍女兒的手:
「晚上我會打電話給你。再見啊!」
徐娘半老的中年美婦與身段保持良好的五十來歲男子走在一塊,挺惹眼,一派上流社會的風範,緩緩走出餐廳,很像那麼回事。
誰又知道這對外表光鮮的男女,其實內裡空乏得教人歎息呢?那是她的父母,兩個沒有夫妻關係的男女。
「我以為你會留在東京繼續深造,我知道你報考了三間研究所,都上了。」中川健達低沉地說著,眼光依然吞噬著她絕麗的容顏。「為什麼沒去讀?」
「不想讀。」她輕啜了口果汁,面對滿桌的美食卻揚不起半絲食慾。有些焦躁,所以從手袋中掏出針線與碎布,默默地縫了起來;縫紉,一向能使她平靜。
「總是看你在縫製物品,你這麼熱愛女紅,我可以替你開一間手工藝品店,東京涉谷是好地點,時下年輕人最捨得花錢在這種東西上。」他道。
不是建議試探的口吻,而是決定了的模樣。
「不用。多謝費心。」她熱愛女紅嗎?不,她並不認為自己熱愛女紅,甚至根本不知道世上有什麼能令她狂熱的東西……
除了曉晨。
但是啊……曉晨已經屬於別人的了,再也不會在她未來的生命中落款半分。
「你……」下鄂一緊,發聲得有些艱難。「你還在生氣嗎?」他盯著她,不放過任何閃過的情緒。
終於還是提起了那件不愉快的事。
夜茴眸子沒抬,輕輕應道:
「不了。」對於無關緊要的人,她連記憶也不留。
「你原諒我了!」他驚喜地欲探手握住她,卻不意被她手中疾速起落的針刺穿了一小塊食指皮肉——
「唔!」末梢神經的劇疼令他問哼出聲。
「抱歉!」她趕緊起身,丟開手上的針線、布料,抽了一把紙巾壓住他汨汨直冒的血液。
「別慌,沒事的。是我自己不小心。」好不容易佳人自個欺近,中川健達忍不住抬起沒受傷的左手蓋住她瑩白微涼的小手,體會那細緻得不可思議的觸感。
她看向那只逾矩的手,眼中閃過一絲不悅,抽回了自己的手,仍然是輕聲細語:
「你得去醫院上藥,別耽擱了,這場飯局就算了吧。」轉眼間已收好自己的物品。
中川健達不能容忍她隱約表現出的拒絕,對著她欲離去的背影道:
「別再抗拒了。沒用的,你知道我一定會得到我想要的,不管你跑得多遠!」
她沒理他,推開餐廳大門,一波波盛夏的熱浪迎面襲來,馬上熱得她雙頰浮出微暈粉色……三十六度呀,難怪處處是熱暈頭的人。
拿出太陽眼鏡架上鼻樑,一抬頭,不禁怔了下,對面那個剛從巷口自助餐店走出來的男人是——言晏。
他像是也同時看到她,身形頓了下,接著腳跟一轉,幾個大步跨過來,已到她面前。
做什麼?她心中疑惑。
又穿得這麼美,相親嗎?他打量她,並且看著她身後不遠處的知名餐廳貴得遠近馳名,濃眉攏在一塊兒。
「相親?」天氣太熱,脾氣也成了易燃物。
這次倒是猜對了。她心中點點頭,但表情還是維持柔雅冷淡的原樣。
「有何指教?」
沒有。沒什麼指教,他只是下意識地跑過來,還來不及想理由,一逕地對她出來相親感到忿怒。他也知道這種火氣師出無名,但就是止不住。
「對方條件好嗎?東西好吃嗎?冷氣舒服嗎?」
「門在我後面,何不自己去體會。」她移開一步,想走人。傻子才會在大太陽底下吵架。
「看來吃得不大愉快是吧?」他咧嘴一笑,跟著她的步伐移動,轉入一條種有林蔭的街道。
「你跟著我做啥?」她不耐地問。正中午的時刻,竟沒半輛計程車駛過。台灣的經濟蕭條到連計程車都改行轉業了嗎?在此時這種沉悶的心情下,她只想回公寓縫手袋,不想跟任何人講話。
「吃飯,快一點了,我滴米未進。」他在一旁的公園椅落座。有林蔭、有熱風,再佐以美女之秀色,平淡無味的便當也可口了起來。
打開保麗龍蓋,一陣陣肉躁香氣冒出。他在她瞠目下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太……太沒規矩了!怎麼可以在這種地方吃飯?她不敢實信有人會隨便到這種地步。
他,頭髮梳得整齊,穿著夏天質料的西裝,足下那雙皮鞋也擦拭得晶亮,一派都會新貴的模樣,怎麼會有這種行為?不必四處看也知道路人側目的眼光有多刺人。
她退了兩步,決定走遠一點等計程車,就算另一頭沒有林蔭遮陽也無所謂。
「說說你的嫁人條件吧!」他即使察覺她閃人的意圖,也沒做任何表示。
她不想嫁人,哪來的條件?
「或者說,不是你的條件,而是你家人對你的期許,希望從你的婚姻中得到多少好處。」雖然她總是打扮得很美麗優雅,但其實她身上並看不出對物慾的講究。他猜測她是千金小姐中屬於樸素的那個等級。
她忽地一笑:
「還會是什麼?利益、金錢,如此而已。」
言晏吃完最後一口飯,收拾好所有垃圾丟入一邊的垃圾筒,站直身軀,又是一名挺拔的社會菁英。
「你似乎不以為然。」
「是嗎?」
「明明不以為然,偏偏又老是出來相親,不覺得矛盾嗎?」
她瞟他一眼,冷淡道:
「干你什麼事?」難不成她臉上被寫了「相親」二字?否則怎麼使得他老是嚷嚷這詞兒?
言晏雙手插進褲袋內,回道:
「因為我不可能是你的對象,所以你特別對我冷淡嗎?還是你對每一個人都相同?」
夜茴決定不與他耗下去。
「你不會是我的對象。你明白這一點就可以了。」一直沒看到計程車,她打算到另一個路口去等。
「等等!」言晏伸手抓住她手腕。
她下意識地翻轉手腕,三秒內掙脫他碰觸。
咦?言晏心中打了一個突,但一時之間沒細想什麼。掏出一張紙鈔向路邊的雜貨攤買了把九十九元的雨傘,然後撐開遞給她——
「喏!別曬傷了。你的皮膚很美,顧著點。」
才不要呢!陌生男人的贈與。她想丟回給他,但他低頭看了手錶後,說了句:「再見,我趕著回去打卡。多謝你陪我用餐。」便走了。
一路綠燈,他穿越過兩個路口後,再轉個彎,人已不見,看得出來這人很擅長跑步,像飛也似。
留下單夜茴一人孤立於驕陽下,對著手上那把白色素面傘發呆。
她抬眼看了看寬大的傘面。顏色是與她的衣服搭得上,但……
「有人會拿這麼大一把雨傘來當陽傘用嗎?」好怪,好想丟開喔。
但這是別人的東西啊,還得還他的。
帶著淡淡的微怒與無奈,她撐著那把快淹沒她的大雨傘,用力祈禱計程車快過來。
※ ※ ※
在職場上總是這樣,菜鳥少不得要吃點虧。
碰!茶水間的門板重重合上,接著是壓抑的低吼聲——
「太過分了!沒有天理呀!那個行銷企畫明明是我們兩個不眠不休趕出來的!怎麼會成了組長個人的功勞?不僅記上一筆功勞,還得到三千元的獎金。他憑什麼?啊?」林凱勝雙手用力敲擊在流理抬上。
言晏的臉色也沒有多好看,但他做不出這種除了會令自己皮肉痛,卻於事無補的行為。
「言晏!我們絕不能讓洪志村那傢伙得意,一定要讓上面的人知道他搶了我們的功勞!同不同意?」林凱勝一張白蜇的臉氣得紫紅。
「你要怎麼做?」言晏問。
「我們去向經理報告這件事!」他們隸屬於行銷部門,當然找行銷部的最高長官報告,以求得正義的伸張。
「越級呈報?」並且還越了兩級。言晏暗自搖頭。
「當然!別忘了主任是組長的大學學弟,兩人交情那麼好,當然互相掩護。明天我們就去找經理!」
言晏倒了杯冰水給他,示意他一口喝完,好清醒一些。
「我不認為這樣做妥當。」
「你可別在這時候給我當起縮頭烏龜!」林凱勝的火氣顯然沒因那杯冰而熄滅。「我才不在乎那三千元的獎金!我要的是考績,考績!你明白嗎?攸關於我們未來的晉陞之路!我們賣命工作,卻是為別人作嫁,這公平嗎?你不想陞遷,我可是想得很!你就一輩子當個基層好了。」
言晏揉了揉眉心:
「你以為我不生氣嗎?」心血被剽竊、功勞被頂替,他會開心到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