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磊不解的看著師傅,不曉得為何他的反應如此誇張。「是娘說的。」
「你娘?」公孫柏是略微知曉齊夫人安排元碧紗在磊兒身邊的用意,然而再稍微用大腦思考一下,就可以察覺到不對勁,齊磊還小,齊夫人應該不會主動跟他提這檔事。「說清楚一些,是你娘告訴你,還是你去哪偷聽來的?」
「我……」情知瞞不住師傅,齊磊只得老實招了。「剛剛娘把我趕到碧紗的房間外頭,偷偷跟碧紗說的。」
「偷聽別人談話最要不得。」
「可、可我就討厭娘每次什麼事,都只跟碧紗偷偷摸摸的關起門來講。」
公孫柏思考了一下,他不確定這件事情能不能說,畢竟這是齊家的家務事,他只是個教讀師傅,無論如何不該踰越。「這件事,師傅不好解釋。」
「為什麼?」
「很簡單,你聽到不該聽的事。」
「可是那跟我有關係啊!」
「既然跟你有關係,那麼你該知道的時候就會知道了,不必心急。」公孫柏不想在這個問題上打轉。「言歸正傳,今天你已經來遲了,咱們得快些開始上正課。」
「師傅……」齊磊還想再問,公孫柏卻已然打開書本,作勢搖頭晃腦起來。
「子曰,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齊磊看著公孫柏那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不由得咬了咬牙,認命的走到自個兒的書桌前坐了下來。
元碧紗房中,一陣好長的沉默。
齊夫人看著面前的少女,也不多說些什麼,只是耐心地等待她消化自己方纔所講的話,不是建議、不是徵求,那確確實實是一道命令。
元碧紗以為自己是聽錯、或猶在夢中,然而夫人堅定的眼神卻告訴她,是真的。
「為……為什麼是我?」好半晌,這是她唯一能吐出的一句話。
「你不高興嗎?」齊夫人柔聲問道:「還是你討厭磊兒?」
「不……」從進齊家的第一天起,她就被徹底灌輸要忠於齊磊的思想,她怎麼會以個人的好惡去評判齊磊呢?更何況她也曉得,追根究柢,齊磊的難搞來自於他無法預測健康狀況的身軀。因為她年紀比他大、因為她是他貼身的侍女,所以她都默默的承擔了,只是在她習慣了自己的身份之後,齊夫人卻突然要改變現況?
「好孩子,我知道你近幾年受了不少委屈。」齊夫人伸手撫了撫她披散在肩上的長髮。「磊兒是比其他的孩子驕氣,他的身子……你也知道的,時好時壞,實在需要有人時時刻刻地伴在他身邊,為他打理大小事……」
「夫人……」元碧紗艱澀地道。「少爺是萬金之體,我實在配不上……」
齊夫人也不馬上說話,先打量了她一會兒,確定她並不是矯情推托,才又道:「告訴你實話吧,磊兒是我齊家三代單傳的獨苗兒,更是宏聞軒將來唯一的繼承人,要是光憑家世去央人作媒,還怕找不到名門閨秀麼?可我知道,那些姑娘在家裡也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之體,哪曾服侍過別人?要是幸運點娶到賢妻,那就罷了。怕的就是娶來那種嬌生慣養、養尊處優,只會仗著娘家做靠山的大小姐,磊兒的脾氣壞,要是夫婦兩人不合,那齊家焉有寧日?磊兒的身體受得了嗎?我賭不起,齊家更賭不起!」
齊夫人說完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你總該明白,為什麼我只能把磊兒交託給你了吧?」
元碧紗怔怔愣愣的。都是為了齊磊、都是為了齊磊……那她呢?
她是下人,不該有自我、不該被徵詢意見。她也關心齊磊,然而,她壓根兒沒想到這個像弟弟的孩子就是她的終身……
「碧紗……」齊夫人殷切地看著她。「夫人就只要求你這麼一件事,你肯答應嗎?」
「夫人就只要求你這麼一件事……」
元碧紗聽著她的話,忽爾想起當年在爹爹的墳前,齊夫人也曾對她說過這話……
「碧紗,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我要你做的,就只有這麼一件……我要你陪在磊兒身邊,一輩子……」
她的要求從來如一,委婉而堅持,她買斷了自己的一生,為的只是愛兒子,不願他受到任何委屈,不願他過得不快樂……母愛從來偉大,然而元碧紗卻在今天才有更深的認知……
「我明白了……」
「碧紗?」齊夫人面露喜色。「這麼說,你是接受了?」
她能不接受嗎?元碧紗苦笑,要報恩,就要果決一些、乾脆一些,她早認定自己要把一輩子奉獻給齊家,就算身份轉換,她的任務還是不會變的。
「我會永遠陪在少爺身邊。」她道,以著雙方都聽得到的音量,像是要安齊夫人的心,或者說……要堅定自己的決心?
「好孩子,我就知道自己當年沒有看錯人。」齊夫人將元碧紗輕輕地攬進自己的懷中,饒是元碧紗曉得,這個擁抱,其實是因為齊夫人的愛屋及烏……
但她還是忍不住將頭偎進了那柔暖的懷中,藉此感覺一點被珍惜的溫情……
什麼都不打緊,做牛做馬也沒關係,她對齊磊的感覺可以慢慢修正,只要不讓齊夫人失望,這樣她也就滿足了……
元碧紗因身體不適之故,齊夫人特別讓她歇息了兩天,並囑咐齊磊不得隨意打攪,元碧紗心裡明白,這是齊夫人刻意給她的緩衝時間,畢竟自下一次見面起,齊磊對她的意義,就不再只是主子那樣單純,她必須學習如何與他更和諧的相處……
能嗎?或許很困難吧!元碧紗心想。
正當她在房中「閉關」的時候,齊磊的壞脾氣卻又變本加厲地復發了。
復發的原因很簡單,諸事不順。
在碧紗休息的期間,顧媽負起照料少爺的責任,只是她年紀大了,再加上不清楚齊磊物品的擺放位置,是以拿樣東西總得花上一些時間,而光是這樣就已經讓齊磊夠悶的了,向來元碧紗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迅速無聲地達到他的要求,有時甚至他只是輕微的咳嗽,元碧紗就已經把茶盅遞到他面前,為什麼元碧紗能,顧媽不能
但他終究什麼都沒說,只是自個兒跟自個兒生著悶氣,氣自己沒她不行、氣自己幹麼為她生氣……
「我說過多少次了!我不要喝藥!拿開!」
「這……少爺,別鬧彆扭啊!方大夫開的方子不是挺有效的嗎?最近都沒聽見您咳嗽了,方大夫千交代萬交代不能中途停藥,否則會咳得更凶……」
「難喝死了!光聞味道就想吐!」
顧媽端著藥站在原處,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最初元碧紗端給他喝的時候,也沒聽他抱怨啊!怎麼這會兒倒借題發揮起來?老人家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原因。「少爺,您想念碧紗了?」
齊磊面上一熱,卻沒說話。
第5章(2)
「也是啊,這幾年來她天天服侍著您,自然最曉得您的冷熱……」
「誰想她了。」言情小說吧齊磊回過頭來,瞪了顧媽一眼。「她一天到晚管我管得死緊,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
顧媽只是抿著嘴兒笑。「還嘴硬,等明兒個她要成了少奶奶,這話您可就再也說不得啦!」
「少奶奶?」齊磊彷彿聽出些意思來。「什麼少奶奶?」
顧媽一愣,這時才察覺自己一時口快,便搖搖手裝傻笑道:「沒啦沒啦,顧媽老了,胡說八道罷了。」
看她那副表情也知道是欲蓋彌彰,齊磊反而更懷疑了,但有了在師傅那裡碰釘子的經驗之後,他就明白大人是一種不會對小孩子說老實話的生物,與其在這裡耍賴,倒不如自力救濟地去尋出答案。想到這,他便直覺朝外頭走去,不過還沒到門口呢,就被走進來的人給擋著了。
「你來幹什麼?」這是齊磊看見來人後所迸出的第一句話,原來擋住他去路的不是別人,正是容家大公子容禺玄。
元碧紗一倒下去,齊磊也幾乎忘了家裡還有這麼一位客人,然而容禺玄不甘寂寞,竟自個兒找上門來了,只見他笑吟吟地說道:「呀!我是來道別,順便拿畫的,明兒個我們就要啟程回榆楊去了,沒想到到處找你不著,這下才終於教我逮到人了,打拿到畫軸那晚起你就躲起來,我還以為你要卷畫潛逃了呢!」
齊磊這會兒才懶得跟他耍嘴皮子,不過看到容禺玄,他倒是想起對方年紀長他好幾歲,自己不懂的,他或許明白……
「我有話問你。」齊磊道。「咱們去花園裡說。」
「呦呦呦!要記得加個『請』字。」容禺玄還是笑嘻嘻地。
「請。」齊磊也很乾脆地只加了個「請」字。
「少爺,您的藥……」顧媽見齊磊就這樣拉著容禺玄要走,忙在他身後喚道:「吃完再走啊!」
然而看著齊磊根本甩都不甩地就逕自離開的背影,她只能笑著搖搖頭,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