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這麼殘忍……別逼我作這種選擇……」她顫抖得幾乎快握不住機票,好似它有千斤重。
別怪我逼你!這件事總要有一個人扮黑臉,就讓我來承擔所有吧!蘇育齊狀似無情地盯著她瞧,心中卻痛苦地吶喊著。
蘇育齊走了,采玫在空蕩的中庭裡站了好久才上樓。
回到家,她沒開燈,呆坐在沙發上,隱約透著月色的屋內有種淒切的氛圍。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一邊是她深愛、想相守一生的蘇育齊,一邊是她最愛的家人,她到底該如何抉擇才能不傷害任何一方?
采玫痛苦地將臉埋在雙膝間。天色漸漸亮起,她仍然沒有任何答案。
她知道要趕上飛機,就得趕快出門,可是她完全不能動彈。她甚至聽見外面電梯門打開,蘇育齊拉著行李箱轆轆地到了她門前,良久良久,他始終沒有按下門鈴,然後,她聽見他走了。她頓時淚流滿面。
牆上時鐘滴滴答答的聲響刺耳極了,像在催促她快些決定。
滴答滴答滴答……秒針愈走,她的心愈急。她不時看向時鐘,恨自己怎麼這麼懦弱,感覺自己就快在這兩難的抉擇中滅頂。
滴答滴答滴答……秒針聲音愈來愈響,她的心又急又躁,著急地淚直流,原本坐在沙發上的她,已經急得站起身來回踱步。
她又慌又無助地咬著指關節,愛蘇育齊的心,想和他在一起的心,漸漸地蓋過她的理智、她的堅持。
你的一句話,改變了我的觀念,讓我放下了自傲和無謂的堅持……當時蘇育齊是如此深情地說著。
他都可以為她放下他的傲氣,她為什麼不能?天!一切思緒都亂了!她甚至忘了自己在顧慮些什麼,她忘了現實有多麼殘酷,蘇育齊深情的眼愈來愈清晰,召喚著她的心向他靠去。
慢慢地,她的心裡只剩蘇育齊。她只知道,如果真讓蘇育齊離開,她的心就什麼也不剩了!
她豁然開朗,拿著機票追了出去,她要和他在一起!
候機室裡催促登機的廣播一再重複,蘇育齊站在原地,定定地看著通關處。采玫遲遲沒出現,他的心也愈來愈沉重,但他不死心,仍然想等她到最後一秒,因為他答應過她!
直到真的無法再等了,他這才終於肯認清事實——
看來,采玫最後還是為了家人選擇留下,而留下來,就等於接受了那樁婚事。
既然如此,他也沒有留下來的理由了。原來,采玫還是不夠愛他,不夠信任他,而他說過為她承擔一切後果的,不是嗎?
他愛她,尊重她的選擇,但對她的失望卻如黑夜重重圍繞住他,他的心死了。
他步入登機門,握著隨身行李的手,指節因激動而泛白,胸口也因極度的失望而劇烈起伏。
飛機起飛了,他不願看向窗外,帶著對采玫的失望遠赴他鄉。
但事實上,終究沒有趕上飛機的采玫,正站在機場候機室內,對著窗外天空狼狽地哭著——
「育齊!育齊……」
她終於鼓起勇氣追來,可是一切卻晚了,她想搭下一班飛機追去,但她不知道他將會落腳在義大利的哪個角落,她無從找起呀……他還會回來嗎?他會不會以為她放棄他了?這次,她真的失去了他嗎……
第七章
三年後,台北。
恭采玫換了工作,完全避開與張正輝碰面的機會。她改變以往呆板的衣著習慣,嘗試了很多種不曾做過的亮麗打扮,她更改變髮型,剪了一頭及耳的俐落短髮,整個人精神奕奕,與三年前那個文靜又有些怯懦的她判若兩人。
三年來,她不斷地改變自己,想讓自己更好、更漂亮,她要蘇育齊再看見她的第一眼是驚艷又難忘的。
這些年,她完全不知道他在哪兒,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回來。畫廊的人不知道他的行蹤,他也不曾和家裡連絡,就像從地球上消失一樣,她想,也許是他對她太失望了,想徹底和她斷絕關係。
一開始她著急地到處打聽他的消息,但日子一天天過去,他依然音訊杳然,她只好讓自已相信他只是想躲她,而不是發生了意外。
因此她停止找他,但她仍幻想著有一天可以再見到他,而為了這希望渺茫的一天,她必須隨時做好最完美的自己。
但亮麗的外表下,想他的心卻是發疼的。
如果三年前她相信他,跟著他走的話,今天就不用和他分隔兩地思念了,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所以思念雖然苦,但她嘗得心甘情願。
這天是蘇育齊離開台灣整整三年的日子。每年的這一天,她都會向公司請假,特地打扮一番,然後從第一班飛機降落之前便坐在機場大廳,不敢分神地看著入境門,直到最後一班飛機抵達。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她知道自己這麼做很傻,但是這樣做卻能讓她稍稍懷抱希望,讓自己好過些。
如果真能讓她遇見他,她一定要大聲說出她愛他,然後緊緊地纏住他,不准他再離開。
采玫看著電子告示板上的訊息,今天的最後一班飛機已準時抵達了。她緊張地望向入境門,但等到最後一位旅客離開,她還是沒等到那個她日思夜想的男人。
她垮下肩,無力地起身離開機場,一顆心再度被失望揪住,好痛……
每年她都要這麼折磨自已一回,但她不想停止,她不會放棄任何可以遇見蘇育齊的可能。
回到家,她直接上了二十一樓,電梯門開了,她習慣性地坐在蘇育齊住處大門旁的階梯,倚著冰冷的門,想著他。
蘇育齊走後,她立刻把這房子租了下來,因為她不希望房東把裡面的傢俱擺設弄亂,也不要其他房客丟了蘇育齊的東西,她要留著一切原貌等他回來,就像她對他的愛一樣——始終如一。
她定期打掃他的房子,希望他一回台灣就能舒舒服服地住下。可是三年過去,他卻依然沒消沒息。
「育齊,你到底在哪裡……」她難受地把臉埋在雙膝間。「就算你真的恨我,也要讓我知道你在哪呀,你可以罵我,但是不要不理我呀……不要這麼殘忍,讓我這樣沒日沒夜地想你……」
哭著哭著,她乏力地睡著了。
夢中,她看見蘇育齊用冰冷的眼睨著她,用最冷漠的言語責怪她,控訴她對愛情的不堅持,但她不怕,因為只要可以見到他,什麼都無所謂了……
「蘇先生,已經凌晨一點,您是不是要回去休息了?」大樓外的車裡,蘇育齊的隨行秘書陳致睿恭敬地問道。
蘇先生從回國後的第一天,便天天來找這個女人,但為什麼只是在車裡看著,並不與她見面?陳致睿實在不瞭解。今天蘇先生甚至還跟著她到機場,明明得忙著辦個人畫展的他,竟也在角落坐了一天!
「再等等。」蘇育齊看著燈始終沒有亮起的二十樓,不免開始擔心。
今天他跟著恭采玫到機場,以為她是要等什麼人,可是她卻是傻傻地坐在大廳,一步都沒離開,就連水也沒喝過,直到深夜才搭車回台北。
為了她的安全,他要司機一路跟著計程車回到社區,看著她進門後,他才準備離開,但是,今天她都已經上樓這麼久了,為什麼卻一直沒開燈呢?是電梯停電困住她了?還是她發生了意外?
他愈想就愈著急,真想衝上樓看個究竟。但他卻握緊拳頭忍住。
當她放棄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沒有必要再對她關心了,不是嗎?所以即使他回台灣已經一個多星期,即使他從杜仲橫的口中知道她一直在找他,他也不想和她碰面。因為他知道,以她的個性,找他一定只是為了想向他說聲對不起而已。而他最不需要的就是這句話!
再說,五天後他又要回義大利了,到時候陳致睿會幫他處理台灣個展的其他準備事項,他就真的再也不回台灣了,所以,沒必要再和她見面。
「走吧。」既然不想見她,他就沒必要這樣在這躊躇浪費時間。
可是,她屋裡的燈該死的為什麼沒亮呢?這個擔憂仍縈繞在他心頭。
「停車。」在還來不及思考清楚時,他已經開口要司機停車。「我上去看看。」說著,蘇育齊趁自己未後悔前下了車。
算了,就當是對一個朋友的關心吧,再說只是上去看看而已,不會遇見她的。
蘇育齊請管理員老王幫他開門,老王立刻認出他來,馬上開心地招呼——
「蘇先生,你回來了呀?恭小姐常說你會回來的,我還不信呢!」
「喔?」蘇育齊停了腳步,挑眉。
「是呀,我說你都把房子退了,怎麼可能還會回來!可是恭小姐非常堅持你會回來,還把你的房子租下來,也不准房東整理房子。我勸她不要這麼傻,但是她老說你一定會回來,還不准任何人去動你的房子哩。」老王笑著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