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他,在茶館陷入火海時帶著她一起逃離,在面臨圍攻時還分神將落水的她救起……而現在,甚至替她阻擋男人的目光。
君無痕也凝視著她。
她的聲音好低好柔,美艷的臉蛋上隱約浮動一絲脆弱,引發他罕有的保護欲。
他有些狼狽地移開眼,說道:「我們現在同道而行,相處幾天下來也不能算是陌生人,互相照應也是正常。」
突然之間,他不想望進她清亮的眸子。連他自己都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又如何跟她說出個所以然來?
幸好,客棧掌櫃此時端上沏好的茶以及兩碗清粥,君無痕也順勢結束話題,說道:「來,快吃吧!」
「菜還沒來,咱們就喝白粥嗎?」練曉蝶看著他拿起筷子,滿臉疑惑地問。
「我喜歡喝白粥。」君無痕淡淡地說完,果真捧起粥碗,一口口地喝將起來。
練曉蝶見狀,忍不住心中暗笑。
他是真喜歡喝那種黏稠又沒味道的東西,還是因為惱羞成怒,跟她賭氣啊?
沒想到他這種看似冷淡自持的男人,也會有如此可愛的一面,像個男孩兒似的。
一會兒,小菜也端上來了,練曉蝶拿起筷子,以碗就口,也唏哩呼嚕地吃起來。
他們兩人未曾交談,各自吃著眼前的食物,只是練曉蝶吃得津津有味,而君無痕卻多了些心不在焉、若有所思。
待得桌面盤底朝天,練曉蝶放下筷子,嬌軀往椅背三罪,心滿意足地歎一口氣,撫著平坦的小腹說道:「吃得好飽,沒想到這間小客棧裡的菜那麼好吃。」
「我瞧你是餓壞了,所以覺得什麼都好吃。」君無痕失笑道。「掌櫃的應該已經替我們把客房準備妥當,你先上樓歇息,我去替你抓藥,去去便回。」
「我的身子不打緊,咱們要不要繼續趕路?我不想拖累你的行程。」話才說完,練曉蝶便暗自苦笑。
照理說,她與他相處越久,她越有機會取得鎮魂劍的消息,可她方才竟然真的擔心成為他的累贅……
練曉蝶啊!你的腦袋成漿糊了嗎?別忘記,你可不是閒來無事陪他遊山玩水的,師父還等著你回去覆命呢!
君無痕哪裡想得到她腦袋中那麼多的心思,逕自說道:「沒關係,我也需要休息一會兒。」
說罷,他起身離開。
練曉蝶看著他離去,潔白的貝齒輕咬住粉唇,秀眉微蹙。
為什麼……最近與他相處的時候,她越來越常忘記自己最初接近他的目的?
第五章
「叩、叩。」練曉蝶的客房門口,傳來幾聲輕敲。
傭懶地翻個身,才陷入假寐不久的她伸了個懶腰,睡眼惺忪地爬下床應門。
「誰啊?」她問。
「是我。」君無痕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一認出是他的聲音,練曉蝶不禁露出笑容,一把將門拉開。只見君無痕手上捧著個瓷碗,裡頭盛著黑漆漆的液體,藥香四溢。
「我替你煎了藥,你先喝了它,然後咱們下去用餐。」君無痕一邊踏入房內,一邊說道。
他把藥盅置於房內的小茶几上。
「你親自幫我煎藥?」練曉蝶臉一紅,除了感動之外,內心不禁湧上另一股微妙的感覺。「何需那麼麻煩?我覺得自己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尋常人遇上這種情況,少說得躺個三日,你是因為武功底子好,加上……」君無痕突然住嘴,黑眸閃過一絲奇異的光亮。
他本想說「加上他及時搶救」,可是一想到他「搶救」她的方式,他心中又是一動。所以,還是打住得好。
否則若是她問起他是怎麼救她的,教他該如何回答?
「加上什麼?」練曉蝶一臉好奇地問。
「沒什麼。」君無痕把藥碗推到地面前,催促道:「快喝!這藥得趁熱喝才有效。」
他從藥鋪抓藥回來之後,本想讓店小二拿去煎,但又怕店小二不懂拿捏火候,藥煎不好。所以只有向掌櫃借用廚房,親自替練曉蝶煎藥。
這可是打盤古開天以來頭一遭,他君無痕從未替任何人煎過任何一味藥,如今,卻為她破例。
練曉蝶端起藥碗靠向唇邊,先是遲疑地看了看裡頭黑稠稠的汁液,然後彷彿下定決心似地一口氣咕嚕嚕地將藥汁喝完。
她放下碗,用袖子擦擦嘴角,驚奇地說道:「奇怪,這藥一點都不苦,還有種特別的酸甜味道。」
「我放了點其他藥材在裡頭。」他怕她嫌藥苦,所以特別加上陳皮、山楂兩味藥材,讓藥汁好喝些。
「原來如此。」練曉蝶恍然大悟,注意到君無痕正若有所思地注視她,疑惑地挑起秀眉。「你在想什麼?」
「我一直沒機會問你,像你這樣身手不凡的女子,為何會去當個茶館掌櫃?」君無痕問出憋在心中的疑問。
那天替她祛寒時,他發覺她不僅擁有絕佳的輕功,內力也頗深,顯然是個中好手,於是才有此疑問。
「你也身懷絕技,甚至還有一手好醫術,不也只屈就於總管之位?」練曉蝶心中驀地一陣慌,四兩撥千斤地回答。
他開始懷疑她了嗎?
不只是怕斷了鎮魂劍的線索,她更不希望他認為她故意欺騙他。
雖然一開始的確是如此,可現在……她也不知該怎麼說。
他救她、關心她,耗費真氣為她祛寒,親自替她煎藥……即使日後果真套出鎮魂劍之所在,她真的忍心盜走?
雖然師父從小就教她們要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但是,她實在無法利用他的信任……
君無痕聽見她的回答,不覺失笑。他怎會忘記她有多麼伶牙俐齒?
「你不願說就算了。」他淡淡地道,收拾起藥碗,往門口走去。「走吧!咱們下樓用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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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新楊村多待上兩日,直到練曉蝶嚷著自己已經痊癒,要求他繼續啟程。
「我的身子已經完全沒問題了,如果你再不啟程,若是耽擱回奔雲山莊的時間,不怕你們莊主生氣?」大清早,她背著她的小包袱,站在他房門口對他「曉以大義」。
一莊主沒那麼容易動氣。」他伸出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半晌之後說道:「不過,既然你那麼急著上路,我們就出發吧!」
其實以她的狀況,昨天他們便可以動身,然而他卻不想那麼快離開,所以還寫了封信至杭州,告知爹娘他遲些才到。
原因很簡單,他不想那麼快與她分別。
「你說我急著上路?我是替你擔心耶!」練曉蝶聞言,蹙起秀眉喊冤。「我怎麼知道你這趟去杭州是不是為了執行什麼任務,聽說你們莊主個性古怪,我怕你挨罵才催你嘛!」
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她在心中嘀咕。
「我們莊主個性古怪?怎麼個古怪法?」君無痕挑起一道眉,感興趣地問道。
向來都是聽見別人稱讚他,頭一次聽說自己「個性古怪」,還挺新鮮的。
「很多啦!比方說性格冷漠啦、見死不救、目中無人啦……等等。」練曉蝶一邊往門口移動,一邊說道。
「還有嗎?」君無痕的唇角勾起一道弧度,禮貌地問。
「還有、還有!」她開茶館的這半年來,全心打探奔雲山莊的消息,雖沒有鎮魂劍的情報,但關於奔雲山莊莊主的傳言,聽得可多了呢!「你想聽的話,我在路上講給你聽……」
為了不讓練曉蝶過於疲累,君無痕特地在村裡重金買下一匹馬代步,不過因為練曉蝶不會騎馬,所以剛開始時她很僵直地坐在他身前,纖指牢牢抓著馬鞍。
「放鬆點,不然你很快就會全身酸痛。」君無痕在她身後說道。
方纔前去買馬的路上,她如數家珍地把眾人對奔雲山莊莊主的傳聞告訴他。他不得不承認某些傳言有其真實性,但有些簡直是無稽之談。
真不曉得她的腦袋中如何裝下那麼多江湖蜚語。
不過,他才不在乎外界對他是什麼觀感,他只想知道她的想法,於是當時還問她:「那你覺得他是什麼樣的人呢?」
她回答:「一個人能如此出眾,一定有很大的本領,至於他的個性嘛……我又不認識他,怎麼知道?不如你來告訴我吧!」
很奇妙地,她的回答比起他平日聽到的讚美簡直是平淡如水,可他卻感到特別高興。
凝視眼前僵硬如石的小女人,某種柔軟的情緒湧上。
「我覺得他和其他人也沒有什麼不一樣。對了!到杭州之後,你有什麼打算?」他隨口問起。
練曉蝶正努力維持身體不往旁邊滑去,聞言一愣。
她從沒認真想過到杭州之後要如何,只單純地想與他相處久一點,至於是否是為了鎮魂剝,她自己也無法確定。
君無痕見她不語,又說:「還沒想到?」
練曉蝶點點頭。
「那麼,在你尚未決定之前,要不要與我同行?」君無痕問道,背對他的練曉蝶瞧不見他藏在眸中的溫柔。「我去杭州處理一些瑣事,處理完畢便返回奔雲山莊。到時,若是你改變心意準備回蘇州重建君悅茶館,也還有個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