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敢找上門,我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神聖。」一絲寒光閃過他的黑眸,君無痕冷冷地揚起唇。
他以前倒沒聽說過這號人物,但不管那傢伙是如何魚肉鄉里,若是他敢動到曉蝶,他不介意讓他變成「斷魂公子」。
練曉蝶抬頭,深深望入他的雙眸。
他可以不用陪她一起離城的,當初她只說要跟他一道來杭州,他實在無須蹚入這渾水。
為什麼,他待她如此好?
他對無雙,也一樣那麼好?
她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卑鄙,怎可希望他喜歡的是她,而非無雙?畢竟,無雙與他相識在先啊!
練曉蝶垂下眼簾,悄悄斂去眸中的掙扎,硬將那些磨人的情緒通通埋入心底。
他們肩並肩,靜靜地往前走去。
愛上他,從不在她的計劃之中。
然而,若非愛上他,她又該如何解釋心中百轉千回的情緒?
那麼,接下來呢?她該怎麼辦?
「放心,有我在,沒人傷得了你。」君無痕突然開口,打破兩人之間的沉寂。
他將她反常的沉默誤以為是憂懼。
練曉蝶聞言抬頭,胸中湧起的熱流足以讓心融化,不禁柔柔地笑開臉,有股想掉淚的衝動。
「我知道。」她低聲說道。
假若是她與他相識在先,該有多好?
她完全明白無雙說不想奪取鎮魂劍的心情,她也無法背叛自己喜愛的男人。然而,師命難違,況且師父的養育之恩也不能不報。
天色逐漸陷入黑暗,練曉蝶凝視出現在前方的城牆,美眸中有一絲掙扎與迷惘。
她多麼希望,能永遠與他這麼靜靜地走下去。
第七章
經過約莫兩刻鐘,他們走人一個小小的村落,夜已深沉,家家戶戶大門深鎖,顯然已經歇息。
「我去問問有哪戶人家願意讓我們借住一宿。」君無痕低頭對練曉蝶說道。
這個村莊不過十多戶,別說是客棧,即便連一家像樣的飯館兒也沒有。所以今夜若要找個棲身之處,可得花點力氣。
練曉蝶聞言,抬眼瞧著他,不經意地對上他深邃的黑眸,呼吸不禁一窒。
莫非是她眼花?她竟覺得他的眼神閃爍幾許溫柔。
君無痕見她沒說話,逕自往前走去。
「等等!」練曉蝶在他身後輕喊。「現下那麼晚,人家都休息了,你要上哪兒去找人借宿?」
方纔怕是在夜色中誤看了吧?患得患失的心理湧上。
她是兩頭難啊!
如果他喜愛的是無雙,她會難過得心碎。但如果他對自己也有情意,那麼,她怎對得起無雙?
矛盾的情緒令她倍感折磨。
眼看自己的意中人近在咫尺,卻不敢也不能表達心意……老天爺既然已經安排無雙與他相遇,又為何要讓她蹚這渾水?
「……曉蝶,你有沒有在聽?」君無痕的聲音突然傳入耳中,她猛地回神。
「什、什麼?」練曉蝶尷尬地笑笑。「我剛才沒聽清楚你說什麼。」
「我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如果重金酬謝,一定會有人願意空出屋子的。」君無痕知道她方才神遊去了,也沒多問她在想什麼,臉上的笑容幾乎是寵溺的。
「財大氣粗!」練曉蝶笑罵。
「你有時不得不承認,金錢的確有它好用的地方。」君無痕笑著眨眨眼,露出難得一見的促狹神色。「你是要站在這邊省得丟人現眼,還是要跟我這財大氣粗的傢伙一起去瞧瞧?」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練曉蝶的美眸直視他的雙眸,微笑地說道,眼底的認真神色令君無痕心弦一震。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除了陸風之外,只有她對他說過這句話。而她美麗但堅定的雙眸,讓他相信她是真心的。
君無痕淺淺一笑,做出一件令他們兩人都非常驚訝的舉動……他溫暖修長的手掌包覆住練曉蝶的纖手,牽著她欲往前走去。
練曉蝶震驚地看著他倆交握的雙手,兩腿像釘在地面上一般,一動也不動。
他、他在做什麼?
暖暖的感覺從他的手掌心傳來,令練曉蝶困惑又著迷,心頭也泛起絲絲酸甜的刺痛。
她試圖將手抽回,卻發覺他握得很牢,似乎一點也沒有將她放開的意思。
「走啊!」君無痕輕拉她的手催促道,彷彿牽著她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外表完全看不出任何異樣。
不過,他心底的確掀起一陣巨浪。
他不明白是怎樣的衝動促使自己握住她的手,但在包覆住她纖手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自己不願意放手。
那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無法說個分明,只曉得那是甜蜜充實的滋味,是藕斷絲連的掛念。
「喂……放開我啦!」細如蚊蚋的聲音響起,練曉蝶的俏臉早已紅透。
自己對他雖是芳心暗許,可多少還是有些女孩兒家的矜持,哪能讓他這般說牽就牽?
君無痕不知是沒聽見,還是裝聾作啞,仍是牽著她的手,大跨步地往前走去。
「喂……你聽見沒有?」練曉蝶再度嘗試說道,卻整個人被他拉著前進。
「噓……」君無痕突然轉身,食指輕點在她的紅唇上。「跟著我走就是了,好嗎?」
練曉蝶呆住半晌,粉唇上他方才觸碰的地方殘留著些許麻癢。
她愣愣地看著他迷人的黑眸,點點頭,腦筋一片空白無法運轉,只能聽見自己急遽的心跳聲,乖乖任由他牽著往村子走去,對無雙的歉疚感以及心底不斷冒起的愛戀正在相互交戰。
他說……跟著他走?練曉蝶甜蜜又無奈地笑了。
如果可以,她願意跟著他到任何地方……
他們隨便停在一間屋子門口,君無痕抬手敲敲有些老舊的大門,敲門聲在寂靜的夜晚顯得特別大聲。
半晌,大門緩緩打開。
「誰啊?」前來應門的是一名中年婦人,從她惺忪的神情看來,應是從睡夢中被吵醒。
「大娘,不好意思打擾你,請問一下你家有沒有地方可以借我們住一宿?」君無痕禮貌地問。
那名中年婦女上下打量他們半晌,覺得他們不似壞人,才說道:「我當家的跟我兒子出遠門,屋子裡剛巧空著一間房,如果你們不嫌棄,那就進來吧!」
看來他們運氣不錯,才試第一家就碰上這位好心的大嬸。
兩人於是跟著那名中年婦人進屋。
「吶!就是這兒。屋子不大,你們小倆口就擠一擠吧!」大嬸親切地微笑道。
小倆口?練曉蝶聞言,飛快地看一眼君無痕,旋即又將視線定在自己的腳尖,俏臉染上幾許嫣紅。
自從進屋後,他已經放開了她的手,但她依然可以鮮明記得他手掌的熱力,還有心頭那甜滋滋的暖意。
君無痕注意到她的反應,黑眸深處閃過一小簇火焰。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這樣渴望一個女人。
「多謝大嬸。」君無痕收斂起情緒,朝那婦人抱拳一揖。「我們暫住一晚便走,盡量不給大嬸添麻煩。」
「沒關係,沒關係。」那婦人笑著搖搖手。「你們累了就早點休息,需要什麼再跟我說,明白嗎?」
「謝謝大嬸。」練曉蝶甜甜地笑道。「方纔不得已打擾您,請您繼續休息吧!」
「好、好,我先回房去,不吵你們休息了。」大嬸越看練曉蝶越喜歡,一邊往門外走去、一邊還稱讚道:「公子真是好福氣,有位那麼美麗可愛的妻子。」
那名婦人離開房間,卻留下一室尷尬。
「我們運氣不錯,才第一家就有人願意收留我們。」君無痕清清喉嚨,說道。
「嗯,是啊。」練曉蝶笨拙地點頭,平時靈活慧黠的腦筋突然不知所措起來。
今天下午一連串的事件,讓她清楚明白自己對他的心意,暗藏的愛戀既酸又甜,同時卻也令她感受到茫然矛盾的無奈。
她的眼神落在房中那張不甚大的床榻上,本已微紅的臉蛋現下更如同熟透的蝦子。
君無痕隨著她的目光望去,露出瞭然的表情。
不知怎地,他突然想起當初為了救她以口渡氣給她的情景,一陣莫名的燥熱湧上。
「床讓你睡,我在椅子上將就一晚便成。」他開口說道。
「那不成,每次都是你讓我,這回你是被我連累才得離開杭州,所以理當你睡床,我睡椅子。」練曉蝶搖搖頭,說道。
他的「禮讓之舉」一方面令她安心感動,一方面又有些些失落感,那種微妙的感覺,是初嘗情愛的她怎麼也想不透的。
「你何時變那麼囉唆?」君無痕取笑道。「你睡床,我睡不慣別人的床,所以那張床我是決計不會去睡。」
「那我也不去睡,反正這裡有兩張椅子,咱們一人一張,以示公平。」練曉蝶堅持道。他根本是騙人嘛!什麼睡不慣人家的床,那先前他們住客棧時,難道他也睡在客棧的凳子上嗎?
「你可是在跟我賭氣?」君無痕不禁困惑地偏頭凝視她的俏臉。
「我沒有賭氣,只是……只是……唉呀!反正你若不去睡床,我們就一人分一張椅子。」她跺跺腳,說道。連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為何那樣堅持,要她如何跟他解釋?或者,她只是心疼他一個大男人窩在那張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