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撥了通謝進的手機號碼,響了十餘聲沒有人接聽就轉入了語音信箱,她重複了三次,結果依舊。
她深吸了口氣,顫抖著撥了趙牧謙的手機號碼,只響了兩聲就聽到他謙和如常的聲音。「喂!我趙牧謙。」
「老師--」她像溺水者攀上浮木。
「銘心嗎?怎麼了?」
「我很害怕,我聯絡不上爸爸,我該怎麼辦?」她拭去眼角的淚滴。
「妳在哪裡?自己家嗎?」
「是!我在等他,我有不好的預感,就快撐不下去了,他會不會有事?」她焦急地將電話線纏滿了五隻手指,急促的呼吸聲連趙牧謙都聽聞了。
「妳別急,放輕鬆,不一定會那麼糟的,妳把地址給我,我過去陪妳,千萬別胡思亂想!」
她抖著聲斷斷續續地說完地址,掛上電話,縮在床頭。
十五分鐘後,電話聲響起,她飛快地拿起電話,喊聲:「爸!」
「謝小姐,到外面來一趟,妳老頭回來了。」不等她回話,陌生男人就收了線。
她走出房門,越過客廳,屏住呼吸的開了那扇大門。
黑夜裡,昏昧不明的路燈照著狹窄的巷道,她走進細雨紛飛中,看清一輛汽車停在斜對角,車裡的人一看她出來了,便打開後車門,從車內推出一團黑色重物,滾落在路邊,旋即快速離去。
她如虛浮幻夢,不知眼前真假,龜步般靠近那團重物。當她蹲下去,掀開包裹的塑料布時,一雙睜著灰濁瞳孔的眼正瞪著她,前額的紅色液體大量流出,淌進水灘裡,染上她著拖鞋的腳趾,血腥味撲鼻而來,和著泥濘的味道。
她站起來,反射性地往後退,無邊的恐懼緊扼住她,讓她不能呼吸,完全意識不到接連急馳而過的汽車,當她瘦弱的軀體在「砰!」一聲巨響後,頓時成了拋物線飛擲在半空中,她聽到的最後一聲是趙牧謙絕望的呼喊--「銘心--」
第十章
診療室裡。
闕弦喬手指摸索著她冷絕的面孔,她認出他來了,卻不再是深情以對,而是莫可言狀的恨意。
「妳在說什麼?」
「你還是沒能放過他,為什麼?」語調裡沒有一絲感情。
「……」她的指控令他愕然。
「原來,我在你心裡的份量是如此之輕,那麼,你又何必來找我?」她推開他站起身,朝門外走去。
像是想到了什麼,她又轉頭開口:「我父親總有墓吧?你不會連這一點都沒為他做吧?」
他靜默了半晌,眼裡有著濡濕,看著他尋找了一年多的女人,漠然且陌生的對待他,比不認得他更令他心碎。
「銘心,那一晚,我根本沒等到妳父親,要如何殺他?」
她淒迷地笑了,「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吧,我要回去了,我的家人在等我呢。如果你善心大發,肯告訴我我父親埋在那裡時,再聯絡我吧。」
「妳真要回趙牧謙身邊?他騙了妳--」他向前一步。
「但是他沒有傷害過我。」她打斷了他,「闕弦喬,你不單殺了我父親,你還殺了我們的孩子。那次車禍醒來,醫生告訴我,我流產了,我一直以為是牧謙的,現在想起來,孩子走得好,否則,我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呢。」
他呆若木雞,直到她消失在他面前,夜幕籠罩整個室內,他痛苦的蹲了下來,掩住臉,啃噬著沛然襲來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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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抱著小菲,幫著她一一排好皮卡丘拼圖,「小菲好棒,媽咪愛愛!」她吻了吻孩子的臉頰。
小荃從背後攬住她的脖子,貼住她的黑髮。「妳去哪裡了?為什麼沒有告訴我,我以為妳不要我們了!」
她轉過臉去,愛憐地摸摸他的頭。「我身體不舒服,去住院了。對不起,下次不會這樣了。」
趙牧謙看著一臉寧靜的謝銘心,她縱使狀若尋常,他知道她再也不一樣了。
一年前,這個肖似他妻子的女人走進他的生命,初時並沒有想過會和她產生多深的聯結,她將所有的愛恨嗔癡全都不保留的在他面前傾瀉而出,視他為生命的出口,但他心裡是雪亮的,她愛的是那個傷她最深的男人。
只是他沒料到,一場車禍,竟帶走她所有的過去。當她在病榻醒來,孱弱無依的緊攀住他,對妻子極度眷念的他終於下了一個決定--帶著她遠離一切是非恩怨,她撫平了他的喪妻之痛,也彌補了兩個孩子失去母親的傷害。
他沒料到的還有一件事,就是他漸漸愛上這個女人了,他想慢慢等她忘卻夢魘,等待她真正的愛上他,就算有一天,她終於想起過去,還是會為他而留下。他小心的培養這段感情,甚至從未以丈夫之名要求夫妻之實,期盼有朝她能體會他尊重她的那份心意。
他不惜遠離台北,將工作、家庭遷移至中部,卻還是躲不過命運的安排--闕弦喬再度出現了。
他放下報紙,柔聲道:「銘心,我有話和妳說,出去走走吧。」
她抬起頭,微笑道:「好。」她喚提娜出來看著孩子。
兩人移步至一樓中庭,他牽起她的手,慎重的凝視著她。「妳不怪我騙妳?」
她還是若無其事的笑。「怎麼會?我還要感謝你救了我。」
他給了她一個完整平靜的家,沒有他,她也許早已崩潰。
「這段日子,我一直將妳當作是上天憐憫我和孩子所開的另一扇窗,然而,我還是必須尊重妳的決定,如果妳想離開,不必覺得為難。」
「你不愛我嗎?為什麼要我走?」她貼近他的胸,環住他。
「我愛妳,但是一年前妳愛的畢竟是他,我不想妳在這上頭掙扎。」
她聆聽著他平穩的心跳,然而她的心卻紊亂不已。
她是該遺忘,她可以好好愛眼前的這個男人。自從在咖啡館重遇闕弦喬開始,她的心就失了序,然而憶起前塵又如何?她失去了原有的平靜,不能再回頭愛闕弦喬,她的心凹陷了一塊空洞,荒涼而深不見底。
「謝謝你收留我,我不會再去見他,給我時間,讓我做好你的妻子。」
他沒有回答,擁緊了已脫離他妻子形影的女人。
愛,是時間能成全的嗎?就是身為心理醫生的他也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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闕弦喬沒再找過她。
她辭去了咖啡館的工作,回到家專心照料兩個孩子,盡量不再去掀揭那道傷口。
時間或許不能成就愛,但卻可以讓傷痕淡化。
她不希冀趙牧謙給她烈愛,平淡的日子給了她安定。
假日閒暇時間,她仍會帶孩子到附近公園玩樂,但很少到咖啡館了。
她坐在石椅上,和提娜聊著天,看著一大群孩子在沙坑裡翻滾,那種單純的快樂使她不自覺地笑了。
或許,她該和牧謙有自己的孩子,加深她與這個家的聯繫,她會填補起那個空洞,不再靜夜時輾轉不已。
提娜忽然推推她的手肘,小聲道:「太太,那個人在看著妳,怪怪的。」
她循著提娜的視線望去,認出了站在樹蔭底下的男人。
她吩咐提娜:「我過去一下,妳看著他們玩。」
她走過去,面無表情對男人道:「他叫你來的?」
小伍對她欠欠身,遞給她一張紙,上面是一個地址。「這是謝先生的墓地。」
「謝謝你。」她收起紙條,回頭就走。
「小姐--」小伍叫住她,「能不能聽我說幾句話就好?我不會再來打擾妳!」
她停住了,看著地面,開口道:「如果是為他當說客,那就別說了。」
「小姐,先生真的沒有做那件事!我當天在場,我們一直沒有等到謝先生來,是誰約定時間兩個鐘頭後,警察根據他身上的公司出入證件通知我們的。」
「小伍,他想下手,何必勞駕他自己?」她乾澀的笑。
「妳失蹤一個多月後,程雪如從澳洲打電話回來給闕先生,她說,闕先生應該知道什麼叫心痛了!殺了謝進,小姐永遠也不會原諒先生了。她要讓先生嘗到真正心痛的滋味,讓他愛的人一輩子都恨他、都不再相信他!」
「程雪如?」那個對闕弦喬愛恨交加的女人?
「是她和吳家連手做的。謝先生戶頭的兩千萬是她瞻養費的一部份,她故意匯進去的,吳家出人,她出錢。吳家是因為長期的利益恩怨,而程雪如則是恨先生為了妳和她離婚,而且還毀了她外頭的男人。」
她兩眼瞬也不瞬的盯著小伍,「所以,吳家找我爸爸談,還有那筆錢,都是為了要闕弦喬起疑,不再相信我爸爸?」
小伍嚴肅的點點頭。「先生這一年來不停的在找妳,只是忽略了趙先生那邊的線索,小姐--」他跨前一步,「先生從沒有想過要傷害妳父親,他們殺了他,先生也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