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瞞者瞞不識,你面上的冰霜之氣,從何而來?」
風入畫巧笑道:「我在這月塘受了一刻鐘的湖風,冰霜之氣又有何奇?」
「『心照不宣』又做何解釋?」
「你過路人聰明一世,如今卻糊塗一時了。『心照不宣』便是你知我知,又有什麼解釋?」
「好一個『你知我知』。」過路人朗笑了一聲。這風入畫果然十分聰慧,所說的話句句充滿暗示、欲言又止的,讓他猜不透。
「你介意告訴我,方才怒氣騰騰的是為了何事嗎?」她柔聲問道。
「你當真不知道?」
「當真。」
「好,那我便告訴你,我方才是前去解救解鈴的性命。解鈴那小丫頭不知天高地厚,竟魯莽的想闖人你風入畫的住所,夜未央的聖地。」
風入畫聞言,倒抽一口氣,「你說的,可是那最醒目的主屋,入畫的繡樓?」
「正是。可有美名?」
「綺樓。」
「綺樓?」過路人冷笑一聲,「外表綺麗,內藏殺機。」
「不錯。」出乎過路人意料之外的,風入畫竟然不否認。「過路人,你果然很有來歷,綺樓內暗藏五行八卦陣法,不識陣法而誤闖者,必定喪生。」
「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呢?」
「入畫不過是個柔弱的女子,總是小心為好。」
「這麼簡單?我懷疑其中暗藏機密。」
「就是如此,也不犯法。」風入畫笑道:「每個人都有保護秘密的自由,只是手法極端和消極之別罷了。」
「也許你不相信,但過路人確實對這個秘密很感興趣。」過路人的語氣逐漸冷冽。
風入畫聽著,心上一驚,卻仍不動聲色,故作鎮定,「秘密並非長久,想知道,就得靠你自己了。」
「好。」「好」字出口,過路人已極迅速的使出擒拿手法,一手便牢牢扣住風入畫纖細的雙腕,另一手則以白玉骨扇威脅性的箝制住她的咽喉。
風入畫依舊一雙盈盈淺笑的翦水雙眸望著他,絲毫不見她有驚恐懼怕之色。
「我想不通你為什麼還笑得出來。」過路人有些不敢置信,這個美人,如此膽大。
「為什麼不能笑?」風入畫笑問,對過路人霸道的威脅完全不當一回事。
「命在旦夕。」過路人故意惡聲惡氣的恫喝。天知道這有多麼困難,單是和她靠得如此接近,他便有種難以克制的意亂情迷,再見那風華細緻的容顏,彷彿陶瓷般一碰便碎的柔弱,都讓他於心不忍。
「為何呢?」
「因為我若得不到想要的秘密,便會毫不留情的殺了你。」他話雖如此說,心下卻很明白,這根本不可能。
「你不會。」風入畫有恃無恐。
「何以見得?」
「殺了我,秘密便永遠都是秘密了,你是聰明人,怎麼會做蠢事呢?」風入畫笑著解釋。
「哈哈哈——」過路人聞言,一陣朗笑,鬆開了他蠻橫的箝制。「風入畫,你究竟是誰呢?」
「入畫便是入畫,一名與世無爭的女子。」
「高深莫測,機智聰敏。」
「多謝抬舉。」風入畫微笑頷首。「言歸正傳,你救出解鈴姑娘了?」
「有人先了我一步。」
「誰?」
「一名黑衣人,我曾經為了追逐他和另一名黃衫女子而誤入夜末央,擾了你夜思的清靜。」
「喔,原來那夜你莫名其妙出現在夜未央,便是為了追索兩個神秘人啊。」風入畫回想起那夜的初次見面,不知是喜是憂?是福是禍?
「這黑衣人並非普通人,正是百里傳香。」過路人再探,仔細觀察風入畫臉上表情的變化。
「百里傳香?!」她顯得十分驚訝,兩人不是已「心照不宣」了嗎?他為何又有此一說,難道他不明白她的暗示?
「人人都說你風入畫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對於百里傳香,你知道些什麼?」
「百里傳香和你過路人一樣,是江湖中最神秘的人物之一,不知是何門派,也不知是何來歷,更不曾有人見過其容貌,行走江湖的一貫打扮便是笠帽黑衣、黑紗罩顏,行事亦正亦邪,卻從未枉殺,獨門暗器冷香無形箭,專殺人於無形,江湖中人人為其聞之喪膽。」風入畫彷彿背書似的,一字一句,沒有停頓的說出來。
「僅僅如此?」
「入畫知道的,就是這些。」
「我不明白,上回我追『百里傳香」,至夜未央時便失去了『他』的蹤影;方纔,
『百里傳香』卻又在夜未央現身,這令人不得不懷疑,『百里傳香』和夜末央是否有著什麼關係?」過路人試探性的問。
「這是你過路人該調查的事,不是入畫所能幫你解答的。」
「你是夜未央的主人,如此說來,豈不是推卸責任?」
「我不幫忙,有三個原因。第一個原因,夜未央非江湖派門,與世無爭,而百里傳香是江湖中的高手,夜未央不願和他有所牽扯衝突。第二個原因,入畫雖識武藝,不過僅止於防身,侍劍劍術雖不凡,但和百里傳香畢竟相差甚遠,夜末央若對百里傳香展開調查,依百里傳香行走江湖的脾氣,我們絕對是死路一條。第三個原因則是入畫尊重你過路人的脾氣,你一向日空一切,唯我獨尊,能力所及之事豈容別人插手?以你的能耐,絕對有辦法查清楚百里傳香和夜未央之間究竟有沒有關聯,入畫又何必多此一舉呢?」風入畫巧笑道。
聽完風入畫的長篇大論,過路人不得不感到欽慕,「好一張能說善道的嘴,好一層深謀遠慮的聰慧。入畫,天下女子的美貌在你跟前皆成了糞土,天下女子的智慧加起來,也怕不及你二分之一。」
「宿命如此,是福是禍,卻也難說。」風入畫受此讚美,不但沒有欣喜雀躍的表情,反而有種淡淡的哀愁。
「端看你如何選擇。」過路人語重心長的說道。雖然他不明白風入畫的來歷,但多日來的察言觀色,他料定她此刻必定是在正邪之間搖擺,她的心思是良善純正的,卻有一股他至今無所知的邪惡力量牽絆住她,讓她無奈,她身不由己。
那個邪惡力量委實令人惱怒,過路人誓必要揪出他的真面目。
「唉!」風入畫幽幽的歎了口氣,「夜深了,你早做歇息吧。」
世上有許多事,原是無奈又不可對人言,知心如他,也難明白啊!
世上只有情仇不可拋,風入畫任是再絕頂聰明、機智過人,終究也是束手無策。
也罷,端看緣分吧!走一步是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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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了。
風入畫感傷的注視月塘中的漣漪。
清波皓月,繁星點點。
過路人心中亦是若有所思,兩人就靜靜的,沉默無語。
「多情卻似總無情,唯覺尊前笑不成,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風入畫幽幽的打破沉默,「七日約期已至,明日便是分離之時了。」
「分離……」過路人也難得的出現一絲悵然。「我倆真的會分離嗎?」
「你說呢?你希望分離,還是不分離?」
「不分離。」過路人毫不考慮的回答。
「何故?」
「莫名。」
「莫名?」風入畫聞言,嫣然一笑,「何不明言,是尚未得到你想知道的秘密。」
「秘密是秘密,你是你,不可混為一談。」
「果真如此,則是入畫之幸了。」風入畫語氣中多了感動。
「你呢?是希望分離、還是不分離?」過路人柔聲問道。
「希望分離,也希望不分離,十分矛盾。」
「為什麼?」
「我和你在一起,只會害了你。」風入畫脫口而出。
「我知道。」過路人對她此言一點都不感到驚訝。
「你知道?那為何還希望不和我分離?」風入畫感到不解。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是宿命的牽扯。」
「宿命的牽扯?」
「不說這些。」過路人忽然改變了話題,「既是最後一夜,自然不可虛度,我們就討論個特別的吧。」
「什麼呢?」
「六月箏。」過路人笑了笑,「談談你對六月箏的認識。」
「六月箏,十八神樂之首,是至剛至陽、如烈火般撼人的樂音,在江湖流傳已百年,數十年前,由琴癡陶百弦所得,為百琴宮鎮宮之寶。相傳天下除琴癡陶百弦之外無人能彈,但不久前,你過路人卻扭轉了這個說法,在百琴宮大顯身手,一曲『月兒高』彈得百琴宮搖搖欲墜,嚇得琴癡陶百弦面如土色、雙手奉上六月箏,因此,這六月箏目前在你過路人手中,你是第二個能彈奏六月箏的人。」
「你所知道的,是六月箏流落江湖之後的故事,關於六月箏的來由,及其中所蘊藏澎湃洶湧、至剛至陽熱情的原因,你可明白?」
「這我可不知道,那不是百年前的事了嗎?」
「唉!」過路人幽幽的歎了一口氣,「其實這六月箏裡,隱藏著一個極美、極淒涼的愛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