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我做到月底,您還有時間找人。」敏希堅持。
「多可惜,下個月正打算幫妳調薪。」當然是以前沒想過的,辭呈提醒他該想了。
敏希暗笑,兩年沒調過薪,這會兒倒是調了。「謝謝老闆,但我還是決定離職。」敏希拒絕,沒啥好留戀的,伺候大老闆,還不如伺候心愛的男人。多沒志氣,但她高興。
大老闆發現留不住童敏希,拍著肚腩埋怨。「用心栽培你們,結果呢?」他發牢騷,說起老闆的難處,夥計的無情。
敏希靜靜聽,忍耐忍耐,以後再也不用看他臉色了。
晚上在KTV,同事們瞞著老闆歡送敏希。以前不覺得敏希重要,忽然間惺惺相惜,就連敏希也感動了,覺得哀傷,覺得每個人都那麼的可愛。
敏希被大家灌酒,倒在沙發上,看同事喧嘩、搶麥克風,她好笑地想--呵,分別在即,突然相親相愛得不得了。這一位平時愛欺負她,那一位喜歡佔她便宜,今晚全對她好,可見是有感情的……
鬧到半夜,古駿逸打電話來,敏希說了地址,約好十二點接她回家。
酒酣耳熱,心情大好,敏希跟同事拚酒,漸漸地視線矇矓,世界搖晃,寡不敵眾,醉倒在沙發上。她踢掉高跟鞋,歪著身子和吳姊高唱「她的睫毛」。
古駿逸來了,走進包廂,看見這幕,笑彎了腰。每個人都醉了,沒一個清醒的。地上躺三個人,那邊點歌機上掛著一位,沙發上躺著兩位,而那個抓著麥克風,五音不全地亂唱的,可不就是他心愛的女人?
「敏希,回家了。」撥開倒在她身上的女同事,他伸手要將她拉起,發現她光著腳。「鞋呢?」他蹲在地上找,終於從桌子底挖出高跟鞋。
敏希激動,還在唱:「她的睫毛,她的睫毛,她的睫毛∼∼」
「她的睫毛沒問題。」古駿逸低笑著,蹲在敏希面前。「上來,我背妳。」
敏希爬上去,圈住他的脖子,還抓著麥克風亂叫,古駿逸搶了麥克風,扔到沙發上。古駿逸背著她,拎著高跟鞋,走出包廂,下樓取車。
敏希閉著眼,歪在車座上,神智迷迷糊糊,喃喃地唱著:「她的睫毛彎的嘴角無預警地對我笑出乎意料我戒不掉幸福味道沒辦法教……」
「妳在唱什麼啊?」古駿逸哈哈大笑。
聽見笑聲,敏希睜眼。「嘿!」她跟他打招呼,眼色恍惚。
「回家了。」古駿逸搖頭笑,拍拍她的頭,幫她繫好安全帶,發動車子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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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古駿逸跟童敏希回台中。出發前,敏希忽然很慎重地跟古駿逸說:「嗯,有件事沒告訴你。」
「什麼事?」
「這個呢,等一下你會看到一位有點禿頭的先生。」敏希搔搔頭,沒把話說清楚。
「哦?是誰?」
「你就跟著我叫王叔叔。」敏希瞄了瞄他。
「妳的親戚?」
敏希清清喉嚨,有點難以啟齒,吞吞吐吐地說:「這個嘛……我媽改嫁了。」其實不想提起這事,不過怕到時尷尬,決定先說一聲:「我爸跟我媽離婚了。」
古駿逸眼眸一暗,想到敏希小時候有多渴望父親回家的事。「好的,我懂了。」他牽住敏希的手,沒問細節。
可是在車上,他忽然說:「敏希,結婚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離婚。」
「我也是。」敏希低著頭,微笑著。
陽光溫暖,車子在公路上奔馳。敏希望著飛掠而過的風景,想到了父親,她偷偷拭淚。要不是那年害病,需要檢驗近親血液來配對骨髓,母親也不會告訴她父親早已在澳門有了新歡的事。那時父親來探望她,帶著和那個女人生的小男孩。
記得那時她躺在病床,望著父親的臉,心裡覺得很困惑。曾經和父親是多麼的親密,再看見竟是那麼的陌生,是時間偷走他們的熟悉感?還是變了的心造出隔閡?她聽見那個小男孩叫父親「爸爸」,於是她叫父親「童先生」。父親聽了低下頭掉下淚來。她躲進棉被不想看見父親的反應,然後聽見母親叫他走開……
「在想什麼?」古駿逸握住她的手,在嘴邊吻了一下。
「我好高興喔。」敏希回頭,笑看著他。
「高興啊,那唱歌來聽聽。」古駿逸熟練地操控方向盤。
「唱什麼歌?」
「不是有首什麼睫毛的?」他對她眨眨眼。
「什麼睫毛?」
「嗯……我想想……」古駿逸回憶,然後說一大串話:「她的睫毛彎的嘴角無預警地對我笑出乎意料我戒不掉幸福味道沒辦法教……」
「你在說什麼啊?」敏希瞠目,哈哈大笑。
「妳喝醉時唱的啊,唱了一整晚。」看她笑了,他才放心。
「我知道了,那首歌叫『她的睫毛』。」
「怎麼有人取這種歌名?她的睫毛髮生什麼事?」他納悶,被這問題困擾了一陣。
「我的天!她的睫毛沒事……」敏希大笑,笑得肚子都痛了,然後笑嘻嘻地解釋:「歌詞意思是說男孩很喜歡女孩,不知道該下該表態,結果女孩也喜歡男孩,然後……」
就在兩人閒扯間,不知不覺就到了目的地。
黃美君的丈夫王閻在廚房張羅午餐,她則燒開水泡茶,準備茶點。打從女兒告訴她,決定跟古駿逸在一起後,她的心情就好得不得了。她擔心女兒鬱鬱寡歡,因病而困住自己的未來。但今天看女兒氣色好,人胖了,她總算放心了。
三人聊起往事,氣氛歡快。古駿逸和伯母討論婚事,敏希不時插話,大家達成共識,決定婚禮越簡單越好。訂了日期,黃美君跑進房間,拿相機出來。
「來,幫你們照相。」
「我沒化妝!」敏希抗議。
「有什麼關係,坐近一點--」黃美君抓著相機指揮。
敏希臉紅,古駿逸摟住她的肩膀。
「來,笑一個。」美君按下快門,拍攝下微笑的兩人。
飯後,黃美君帶古駿逸參觀她的服飾店,王閻則向古駿逸請教投資基金的訣竅,黃美君得空拉著女兒到裡邊辦公室談話--
「以前就覺得古駿逸有出息,沒想到這麼不得了!」黃美君看著古駿逸給的名片。「精算師,一輩子吃喝不愁了。」
「是,真的很了不起。」敏希也感到驕傲,她坐在圓凳上,開心地說:「媽,我覺得老天爺對我真好。」
「所以要珍惜啊,對了--」黃美君問:「他還不知道妳的病吧?」
「我沒跟他說,反正情況良好,應該是沒問題了。媽,就像妳說的,可能都不會發作了,我現在很健康,每天都覺得很有精神。」
「所以說不要杞人憂天,胡思亂想。既然身體沒問題,就是痊癒了,不用跟他提,知道嗎?」
「我知道妳怎麼想,妳怕我說了會把古駿逸嚇跑。」敏希睨著母親笑。
「反正妳很健康,幹麼說?」黃美君有些尷尬。
「媽,他才不是那種人,就算他知道,也不可能撇下我。我不告訴他,是怕他擔心。」
正聊著,王閻進來問妻子晚餐去哪吃,四個人相處愉快、和樂融融,不知不覺耗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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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後,晚上小倆口窩在沙發看電視。
「我媽今天好高興。」
「我覺得妳媽好像變得開朗了。」
「那是因為王叔叔啊,你覺得他做的菜怎麼樣?」
「還不錯。」
「不像你,只會烤吐司做三明治。」敏希抱怨。
「妳也只會煮火鍋、下雞蛋面。」
「王叔叔煎的魚好嫩,你知道魚好難煎,很會噴油,煎魚要冒生命危險。」
「妳學起來,以後煎給我吃。」古駿逸笑了。
「怎麼不是你煎給我吃?」
「好,明天就煎給妳吃。」他爽快答應。
「我們一起煎啊。」敏希打電話給王叔叔,問煎魚的訣竅。
「要先抹鹽嗎?嗄?十五分?嗯,沾一點太白粉……好……一點點油嗎?」她拿著電話複述王叔叔的話,古駿逸在旁邊做小抄。
「有沒有漏掉的?」敏希收線,看古駿逸做的筆記。
「看來很容易,明天煎鮭魚吃。」古駿逸彈彈小抄。
「明天一大早就去買鮭魚!」敏希拍手叫好。
「妳撞到了?」古駿逸忽然抓住她的手,他注意到敏希的手臂上有塊瘀痕。
她低頭檢視手臂,看見硬幣大小的青色瘀痕,瞬間怔住,面色發白,背脊一陣寒。
「我幫妳搽藥。」古駿逸翻找藥膏。
「不用啦,自己會好。」
「不行,要搽藥。」古駿逸幫她抹藥膏,藥膏涼涼的,她的心也涼涼的。聽不見他又說了什麼,她心不在焉。
洗澡時,敏希看見大腿上也有一小塊瘀痕。她開著蓮蓬頭,坐在浴缸邊,縮著肩哭泣。她安慰自己,可能是那天喝醉後不小心撞傷了……她這樣想,可是眼淚卻一直掉,心裡很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