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箏冷冷地看著他們,冒著大雨站在車前,纖細的腰桿挺得直直的。「嚴格說起來,這並不是『我』的錯。我的確是闖紅燈,但你們的車子也搶了黃燈。倘若你在看到黃燈時就煞車的話,也不會發生這種事了,所以雙方都要負一半的責任。」
「妳說什麼?還敢強詞奪理?」螢樺更加火冒三丈。「喂,妳這個人真的很過分耶!差點撞到我們,沒有一句道歉也就算了,居然還一臉興師問罪的德行?真是差勁!台灣就是有妳這種人,交通才會敗壞!」不知為何,螢樺第一眼就很不喜歡這個女人,因此咄咄逼人地罵著。
「螢樺,算了。」樹倫舉手阻止她一連串的叫囂,很誠懇地看著對方。「很抱歉,我的確搶了黃燈。因為天雨視線不佳,我在看到黃燈亮時已經來不及煞車,所以才會加速通過。既然我們的車都沒有大礙,就先把車移開好嗎?不要擋在路中央妨礙交通。」
他檢查過愛車了,發現只是前方的保險桿擦傷而已,沒有什麼大礙,因此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風箏沉默地盯著自己的轎車──的確是無大礙,而且她也急著要離開現場,沒有時間耗在這裡。事實上,要不是她心急如焚地想趕到機場去攔住「他」,也不會在雨夜中闖紅燈。
眼看對方轉身要離開,邱螢樺一把上前揪住她的手,氣焰逼人地喊著:「喂,妳站住!妳還沒道歉,不許走!」她轉頭看著樹倫。「嚴大哥,你就這樣放她走啊?她撞到你的車耶!是她闖紅燈,都是她的錯,你根本沒有半點錯啊!你應該叫她賠償進廠維修的費用,別讓她這麼囂張!」
「螢樺,別這樣……」樹倫頭痛地想阻止她的叫罵。「這件事雙方真的都有錯,既然兩方的車都沒有大礙,還是小事化無,不要徒增困擾吧!快放開這位小姐。」
「可是她真的好過分!她──」
「放手!」風箏冷冽地開口,打斷對方還想繼續叫囂的話。
「妳──」螢樺死瞪著她,卻懊惱地發現向來潑辣的自己居然鬥不過這個外表冷漠,眼神無比犀利的女人。她討厭這種位居下風的感覺,可對方那凜冽森寒的冰眸卻讓她忍不住鬆開了手。
抽回自己的手,風箏轉頭看了高大的男人一眼,複雜的水瞳覆著一層薄霧。她掏出一張名片,冷冷地塞到嚴樹倫的手中。「上面有我的電話,你可以把修車的賬單寄給我。」
一說完,她旋即掉頭上車。
直到小紅車的車影都消失在迷濛雨霧中了,嚴樹倫還是呆站在原地。
「嚴大哥?嚴大哥?你在發什麼呆啊?雨下得好大,我渾身都濕透了,快上車啦!」吃癟的邱螢樺懊惱地跺腳。令她氣憤的不只是那女人凜冽的態度,更重要的是──她愛慕已久的嚴大哥居然對著那女人的背影看到發呆,真是氣死她了!
「喔,好,我們上車。」搖搖頭後,嚴樹倫回到車上。
他也不知道向來冷靜的自己為何會失神,但……那女人離去前的一瞥,他清楚地在她倔強的眼底看到了一絲淚影,晶燦的淚珠與她臉上的冷傲神情形成強烈的對比。非常的不協調,卻怪異地吸引他。
他記得她下車理論時,說話堅定且有條有理,冷峻中帶著渾然天成的自信與鎮定。這麼有自信的女孩,為何會在雨夜中含淚飆車呢?她眼底的哀傷為何會那麼濃烈呢?
好怪異,這一切不但發生得突然、古怪,而且留給他難以抹滅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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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園 中正國際機場
抵達機場後,嚴樹倫很體貼地幫邱螢樺提行李下車,還陪她進入機場,幫她辦理登機手續。
手續都辦好後,邱螢樺笑咪咪地拉著他坐下來,遞上一杯熱咖啡給他。「嚴大哥,你對我真好。劃機位的地勤小姐還一直稱讚你,說你真是個體貼的新好男人呢!」她的眼底充滿了愛慕。
除了成為新聞主播,嫁給傑出的嚴樹倫則是她人生中的另一個夢想,只可惜,他老是拿她當妹妹看待。
「沒什麼。」嚴樹倫悠閒地伸直長腿,揉揉螢樺的頭髮。「妳就像我的妹妹,多多照顧妳也是應該的啊!到了日本,妳人生地不熟的,自己可得多多小心。」
又來了!我才不是你妹妹,我只想當你女朋友,當你老婆!邱螢樺在心底抗議著。
「嚴大哥,你別一直把我當妹妹啦!其實我──」她想乘機表白,然而話還沒說完,嚴樹倫的手機便響起。
「抱歉,我先接電話。」他做了個手勢後,迅速起身走到另一旁接聽。
「喂?學長啊!這個週末高爾夫球聚會?好啊,沒問題,我一定會參加的……」
可惡!哪個不識相的程咬金,竟在這時殺出來?留在原地的邱螢樺氣得直咬牙。聽嚴大哥的語氣,應該是在討論跟年輕的企業菁英例行球聚的事宜。
算了,反正來日方長。她相信憑自己的魅力,總有一天一定可以擄獲優秀的嚴樹倫!
看嚴大哥眉飛色舞地聊得很熱絡,好像還沒有收線的打算,她乾脆先趁這個空檔去化妝室補個妝吧!方才淋到雨,搞不好粉都掉了,她可得在嚴大哥面前保持最完美的一面。
邱螢樺起身,朝另一端的化妝室走去。
樹倫講完電話後,正想回去找邱螢樺,突然,一抹熟悉的身影跳入他眼底。
這女孩……他盯著側對著他的長髮女孩,嘴角揚起淡淡的笑意。好巧,那不是方才跟他開車擦撞的女孩嗎?居然又巧遇了。
她的名字叫……嚴樹倫這時才想起放在口袋裡的名片。女孩把名片塞給他後,他就被螢樺拉上車。為了專心開車,他還沒仔細看過那張名片呢!思及此,他立刻掏出口袋內的紙張,只見精美的絹質名片上印著幾行字──
風箏
電話:(02) 2758-XXXX
手機:0921-XXX-XXX
E-mail:kite@XXXXXXXX.hinet.net
好簡單的名片,樹倫看著上頭的文字,並沒有印上她的職位名稱或是上班地點。不過,他倒是對她的姓名很感興趣。風箏,好特別的名字。簡潔有力,而且非常適合她本人的氣質,在冷冽中彷彿帶著抹難以捉摸的韻味。
她真的叫做風箏嗎?這是她的本名嗎?樹倫正猶豫著該不該上前打招呼時,卻見她眼眶發紅地盯著出關閘口,小小的拳頭緊握,似乎正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終於出來了!也終於……讓她親眼看見了。風箏死命咬著自己的下唇,她不知自己該有什麼樣的反應,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來這一趟?
她交往多年的男朋友,竟春風滿面地牽著另外一個女人的手走出閘口,兩人穿著一模一樣的情侶裝,還不時相視而笑、情話綿綿。相信任何人見狀,都會認為他們是一對熱戀中的愛侶。
風箏努力深呼吸,纖細的身軀還是忍不住顫抖。男友移情別戀的打擊對她固然很大,但,令她萬萬難以承受的是,那女人竟是她最要好的朋友,是她相識多年的手帕交──賴秀媛。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竟要承受這麼殘酷的雙重背叛?一個是她交往多年的男友,另一個是從國小就認識的手帕交,而今,他們兩人……居然連手背叛她,甚至濃情蜜意地一起飛到馬爾地夫去度假,儼然是一對新婚夫妻!
從新聞系畢業後,她就考入電視台的新聞部,因為母親來自香港,她也說得一口流利的廣東話,因此被電視台派到香港就職。雖然有些捨不得男友詹智柏,但熱愛新聞工作的她仍把握這個難得的好機會,跟男友約好要互相信任,先一起在工作上打拚,等做出一番成績後,再慢慢籌備婚事。
原本詹智柏和她還天天以手機或計算機視訊聯絡,他口口聲聲說支持她的工作,一定會等她回台灣,但漸漸地,風箏發現智柏的行蹤越來越難掌握,打電話常找不到他。休假時,他也不再催促她搭機回台灣跟他碰面,偶爾聯絡上,他也都借口自己工作很忙,要加班或是回老家幫忙,急著掛電話。
她不想當個多疑的女人,既然選擇了跟智柏在一起,她就百分之百地信任他。更何況,香港特派員的工作非常繁雜忙碌,龐大的工作壓力也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胡思亂想。
明知事有蹊蹺,但責任感超重的她硬是乖乖留在香港,把上司交付的工作完美地處理完畢。直到一個禮拜前,她才又被台北總公司調回來,準備參加新銳主播的競試。
沒想到,她一回台灣就發現男友失蹤了。他的公司說他休十天長假,她打電話去詹智柏的老家,詹媽媽卻十分茫然地反問她:「智柏不是說去香港找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