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很快離了岸,來到湖心處,船夫放下槳櫓歇口氣,風徐徐吹來,只覺舒爽並不感到冷冽。
「采兒,你這般挨著我,又死捉著我的衣角,是怕冷還是怕掉下水去?」趙陽啜了一口茶,失笑道。
「這湖……看起來好深。」她臉色緊繃。
「你別盡往湖水瞧,瞧瞧兩旁的風景,就不會害怕了,嗯?」
「嗯。」她勉為其難地點點頭,但兩隻小手牢牢揪握住他的衣袖,才敢往兩旁看去。
「喝茶?」他遞出杯子給她。
她不敢伸出手來接,搖頭表示不用。
「真怕水怕成這樣?小時候溺過水?」
「嗯,好可怕,嘴裡鼻子都是水,都不能呼吸了。」
「怎麼會溺水?貪玩喔!」
她不知該怎麼說,總不能說其實是他害的吧!
「放心吧,我會護著你,絕對不會再讓你掉入水中一次。」
待茶溫稍涼適口,趙陽將杯沿湊到她嘴旁,「我餵你,喝吧!」
她臉一紅,一口氣想將茶飲盡,沒料到卻給嗆著了,難受地咳了起來,然而手還是沒放開他。
他為她拍撫著背,「喝那麼急幹嗎,不是只有溺水才會被水嗆著的。」
楊妤嫣咳得眼淚都掉出來了,這時眼角餘光瞥到,有艘船行進的方向似乎有些奇怪。她有些發急,斷斷續續地嚷,「陽兒,你……你看那艘船往咱……咱們這來了,會不會撞到我們……」
趙陽舉目一望,看到小舟上的人,忍不住眉一皺,她怎會上這來?
隨著小舟的逼近,一陣清幽縹茫的琴音也越來越清晰。
楊妤嫣已止住了咳,聽著琴聲,不吝惜地給予讚美,「琴音錚錚,除五律之外還隱隱透露了撥弦之人的邈邈情思,此人必定琴藝高超。」
彈琴之人的船來到他們的小舟邊,她一看,船上正坐著名清雅秀氣女子,身後候著一名丫環,琴前焚著檀香,縷縷煙氣將她襯得有如不食人間煙火、偷偷下凡來的仙子般。
「你怎麼會來這裡?」
一曲稍畢,趙陽開口問著風小憐。楊妤嫣有些訝異地轉頭看他,他們認識?
風小憐微綻芙蓉面,雙眼灼灼地看著楊妤嫣。「王爺幾日未到風憐軒來,小憐心上煩悶,嬤嬤要我外出走走,沒想到竟在這裡和王爺不期而遇。」
其實是她見趙陽幾日未來找她,特意備了一桌酒菜差小廝去王府請他來一敘,才聽府上的人說,他攜王妃遊湖去了。她得知此事是又嫉妒又好奇,明知道自己是沒資格置喙,但幾番思量下,還是帶了丫環,前來一睹情敵生何模樣。
而她運氣不錯,才剛來,就見趙陽和個女人上了艘船,她連忙尾隨在後。
「心裡煩,出來走走也好。」趙陽無意多談,轉開頭,正想叫船夫將船駛離。
「陽兒,這位是……」楊妤嫣問,這女子瞧著她的眼神,讓她感到十分不舒服。
「她是風憐軒的花魁,風小憐。」他毫不隱瞞她的身份。
如果我要像她的女人,早將風憐軒的花魁迎回府來……是她,陽兒說過與她相像的女人……
毫無心理準備的看到丈夫在外風流的女人,楊妤嫣像是心上被打了一拳,開口不自覺地儘是酸意,「她哪有像姑姑,姑姑哪會像她那麼凶地看著人。」
趙陽知道她這番沒頭沒腦的話在說什麼,不過並不予以回應。
姑姑?!像她?她說的是王爺思思唸唸的妤嫣嗎?
不過不管如何,王爺顯然向她提過自個的存在。風小憐暗自心喜,面上卻佯出尷尬一笑,斂眼,將視線移轉到他處。「小憐出身卑賤,本就比不上妤嫣姑娘。」
她這招叫以退為進,裝出楚楚可憐的柔弱樣,一向讓男人抵抗不了,直想將她擁入懷中疼惜。
她也知道自己的事?!楊妤嫣看了趙陽一眼,只見他怔怔地望著她們兩人瞧。
「小憐的確是不像嫣兒。」和簡直是嫣兒翻版的采兒一比,他快看不出風小憐哪裡像她了。
風小憐以為趙陽是貶她出身低,忍不住心裡受傷,眼眶紅了。
楊妤嫣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心也軟了,有些後悔剛剛刻薄的話語,她一定傷了她的心。
「風姑娘,對不起,我說錯話了。」
趙陽怪異地看她一眼,連風小憐也愣住了,她怎會突然道起歉來?
「你美得像仙女一樣,我覺得姑姑還沒你好看呢!」雖說安慰起情敵來有些可笑,但她就是不想看到有人因為她無心之語而難過。
反正現在捉住陽兒、待在他身邊的人是她,這就夠了。
趙陽笑了,她這性子跟嫣兒好像,嫣兒是個老好人,老說以和為貴,什麼都不與人計較,有錯沒錯她先認了再說。
這女人在想什麼呀!她以為她這樣說,她就會高興嗎!風小憐暗自冷哼。壓下受傷的情緒,她堆起笑容看向趙陽。「王爺,不如讓小憐為你彈奏一曲,好增遊興。」
見他不置可否,楊妤嫣也不好說些什麼。
風小憐於是抱起琴來,「兩船並行有些危險,還是讓小憐過去……」
話還沒說完,船身突地搖晃了下,她沒站穩,噗通一聲竟掉下水去。
「小姐!」風小憐的丫環驚聲尖叫。「糟了,小姐她不會泅水呀!」
趙陽見狀,沒多想地立即躍入冰冷湖中救人。
「陽兒!」楊妤嫣大驚,他會泅水嗎?
風小憐身上厚重的冬衣一下就吸飽水,沉得極快,一時之間並未浮上水面,而冽寒的湖水凍得趙陽手腳有些施展不開,潛下水後花了好些時間找她。
楊妤嫣見他跳下去後就看不到人,心一急,也不管自己有多怕水了,咬牙一跳,只希望當初她救得了他一次,今天能救他第二次。
「姑娘!」船夫驚喊。
剛找到風小憐將她攬到船邊的趙陽,聽到船夫驚呼聲,回頭一望,心跳差點沒停止。
這個笨女人在搞什麼鬼?這湖水冰冷得很,她跳下來想幹嗎?
只見楊妤嫣賣力的擺動身軀四肢,不像泅水姿態的滑稽動作竟也能讓她來到趙陽身邊,在距他一臂之遙時,奮力往前一撲,捉住他的肩背——
「我……咕嚕……我抓到……抓到你了,陽兒,沒事的,我來救你了……」
他看來需要人救嗎?倒是她,整個人都攀在他身上了,還不斷地喝到水,要是這樣下去,不用多久她包準小命就沒了。
趙陽啼笑皆非的擁住她,「采兒,該被救的人是你吧!」
「咕嚕……只要你、你沒……沒事就好……」說著話時,她又喝了兩口水。
他連忙將她送到船沿,自己隨後躍上。
方纔在船夫的幫忙下,風小憐上了船,現在正不住嗆咳著,小丫環哭哭啼啼的拍著她的背,好讓她嘔出些髒湖水來。
楊妤嫣也咳個不停,蒼白的臉上仍寫著餘悸猶存。
冷風吹來寒意陡生,一身濕的趙陽連忙運起內力避免體溫降得太快,見兩個女人皆一臉死白,握住兩人的手,將真氣輸進其體內,現在得趕緊回岸上換件乾爽衣裳才是。
「船家,快回岸上。」
船到了岸邊,趙陽問明了丫環,知道她們是搭乘馬車而來,將風小憐抱至車廂後,要馬伕快馬加鞭回風憐軒。
「王爺,謝謝你、你的救命之恩……」風小憐虛弱地開口。
「別多說了,先回去換衣服要緊。」
「你……不來嗎?」
「采兒和我一道呢!我先送她回府再說。」
「我……我等你。」
他沒答應也沒說不去,只交代了句要她先歇息,未待馬車起程,就轉身往岸邊走去。
湖岸邊,楊妤嫣蹲坐在泥地上,頭髮衣裳還滴著水,看來可憐兮兮,好像一隻剛從水裡撈起的小兔子。
風一拂,她冷得直打哆嗦,忍不住哈啾了兩聲。
趙陽見狀,真不知是該笑還是要罵她,小憐掉下水這意外已經夠麻煩了,她還來攪和,他實在不敢想,要是他遲了一步找到小憐,她會怎麼樣?
依照她喝湖水的速度,再喝個幾口,就可以準備去當水鬼的新娘了……
「嚇死我了,這次我以為真會去當水鬼的新娘呢!」
他擁起她,往茶亭走去。得先把身上衣服弄乾才行,這般騎馬吹風回去,兩人一定會生病。「你到底在想什麼?不是會怕水嗎?為什麼還跳下來?」
她垂下眼瞼,「你什麼時候學會泅水的……」她要是知道他會泅水,才不會逞強跳入水中。
「我什麼時候告訴過你我不會泅水的?」他瞪著她低垂著的小腦袋,「就算真有個萬一,船夫也在船上,犯不著你這不識水性的人來瞎攪和一通。」
她囁嚅著,「要是你有個萬一,我也不想活了……」
「你說什麼?」
「沒……哈啾!」
趙陽再瞪她一眼,進了茶亭坐下來,連忙要茶亭小廝送上盆爐火來,倒了杯熱茶遞給她暖暖手,呵護備至的動作是他自己都沒發覺到的溫柔。
東風未到,但他心裡的寒冰,早化作一江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