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著楊妤嫣,直到進了間客棧,趙陽獲是一臉沉凝不豫。
在店小二的招呼下坐下來,啜了口茶,她瞥他一眼,可他卻眉挑得老高,看也沒看她的將頭轉到一邊去。
瞧他這模樣,她知道他動怒了。嫣然一笑,她先吩咐了店小二拿幾樣店裡的拿手小菜來,逛了大半夜,怕他餓了;然後她將頭湊到他身邊去,一臉討好的笑著,「生氣啦?」
趙陽撇開頭,還是不看她。
楊妤嫣故意大歎一口氣,「唉,原來我還在怕人家會不會擔心我呢,直求著那小丫環頭趕快讓我回來,但看來那個『人家』……」她搖了搖頭,「早知道我就留在那荒郊野外不回來,讓野虎豹子吃了算……」
他冷聲打岔,「什麼野虎豹子?」
「你都不知道,那仙猴好厲害呢,把我和那小丫頭一同變到一座黑漆漆的林子裡,伸手不見五指,樹叢間不知什麼一閃一閃的,我當是流螢呢,還是那小丫頭告訴我,那不是野虎就是豹子的眼睛,會吃人的。」
他眉頭皺起,臉上儘是擔憂,「那只死猴子把你變到荒郊野外喂老虎?」
她一本正經地點點頭,「嗯,我好怕呢,一直跟那小丫頭說不成不成,我不能被老虎吃,我那兄弟還沒娶妻,我怎麼能死……」
趙陽雙眼驀地瞇起,「嫣兒,那隻猴兒真有把你變到荒郊野外嗎?」
她摸摸耳垂,輕吐丁香,「唉,什麼都瞞不過你。」
他突然伸出手來握住她的,她掙扎著,有些張皇地左右環顧。「別……讓人看了不好……」
兩個男人在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怕不被人說是斷袖之癖。
「我不管別人好不好,我在乎的只有你!」他低吼著,「你知道當我在那木箱子看不到你時,我的心有多慌、多急嗎?」
楊妤嫣一怔,「陽兒……」
此刻的他渾身散發出一種男人的氣魄,不像一個十六歲的男孩,而是名想保護自己心愛女人的男人。
趙陽克制著想將她擁入懷的衝動,手將她的握得更緊了。「我看不到你時,真想把那只死猴子宰了燉猴湯。」
「對不起嘛,我只當好玩,沒想到你會那麼擔心。」她像想起什麼的忽然一笑,促狹道:「對了,當我變成老太婆時,你有沒有嚇一跳?」
他啜了一口茶,手仍沒放開她。「我為什麼要被嚇一跳?」
她把小臉皺成一團,「我變得那麼醜,頭髮白了、背駝了,臉上都是一條條的皺紋,你看了不會被嚇壞啊?」
「你當我三歲小孩嗎?誰是我的嫣兒我不會看不出來。」
「那要是以後我老了呢?」她有些擔心地撫撫自己的臉。
趙陽不以為意的看著她,「你老了我也老了,那你會不會認不出我來?」
「可是我大你十五歲呵。」她眸底一黯。
他皺起眉頭,神色一正,「嫣兒,我們還要再討論這件事嗎?我說過了,那不是問題。就算你大我二十歲、三十歲、五十歲,我都一樣愛……」
楊妤嫣倏地抬手掩住他的嘴,一張俏臉紅得通透。「大庭廣眾的,你不怕羞我還會不好意思呢!」
他淺笑,笑音顫動傳到她手心,引得她心口也一陣亂撞。「我還沒說完。」
「盡說些肉麻話,不如別說。」她低喃著,可心裡其實是十分期待。
「你年輕也罷,將來老了也無妨,就算到來世,我都要你,只要你。」
「如果我下輩子是一隻魚、一隻鳥,你也要我?」
「那更好,你沒聽過在天願為比翼鳥嗎?你是青鳥,我就是你的蓬萊仙島!你是魚,我和你便是鸛蝶情深,日日共享魚水之歡……」
她斜瞟他一眼,「呻,越說越不正經。」
「嫣兒,」可他眼底的真情摯意,卻是認真而執著的。「無論你下輩子是什麼模樣,我一定一眼就能認出來的。」
他看著她,無言的愛意在彼此眼波間流轉,驀地,送菜來的店小二一聲吆喝,才將他們喚回神來。
「容倌,這是本店的招牌醋溜草魚與釀了一十八年的上好女兒紅,還有……」
趙陽夾了一筷子的菜到楊妤嫣碗裡。「對了,剛那死猴子到底把你變到哪去?那名老嫗又是誰?」
她唇角勾勒出一抹美麗粲笑,「我答應過那小丫頭不說的。」其實哪真有什麼仙法呢,不過利用障眼法將她藏在木箱子的隔層夾板裡;小丫環頭告訴她,那名老婆婆是她祖母。他們一家子行走江湖賣藝,裝機關耍些把戲,餬口飯吃罷了。
他有些不高興,「我不喜歡你對我有秘密。」
她眨眨眼,「這不是秘密,是信守承諾。」
「連我也不能說嗎?」他真嫉妒那個小丫頭。都怪那只不長眼的臭猴子。
她點點頭,「就算是你也不能說。」見他一臉失望,她失笑地湊到他耳邊,「好吧,就算是補償你,我告訴你另一件秘密好了。」
「什麼?」
「那就是……我愛你呵,我的陽兒。」
伺候趙陽睡下了,楊妤嫣被著件金雀大氅,走出房外。
夜空,明月皎皎,子時快過了,出宮鬧了一夜,她應該累了才是,但她此刻卻了無睡意。
她想著自己跟陽兒的事,她和他行亂倫之禮不過是這半個月的事,但每一日卻是如此漫長,讓她提心吊膽,怕誰要是發現了他們的事,到時起了流言可就糟了。而有時,卻覺得時間過得飛怏,快得讓她來不及好好記下這段日子的點點滴滴,陽兒每一個說愛她的表情。
前幾日,他去見皇上,表明自己已有了心上人,不過還不想娶親,以及晉王府的建造想由自己監工的心意,這些皇上都允了,可饒是陽兒再怎麼拖時間,他總有一天要出宮的不是嗎?到時自己怎麼承受得了失去他的痛苦啊!
歎了一口氣,身後傳來{z的腳步聲,她回過頭去。
「這麼晚了還不睡,在這歎大氣?」袖梅走到她身邊。
楊妤嫣淺笑一記,「我睡不著。」
「怎麼啦?」她朝趙陽房門努努嘴,「你們今晚出宮,不累嗎?」
楊妤嫣聞言大駭,「袖梅,你……你知道我們出宮?」她沒告訴她們誰這件事,一路上也躲著眾人耳目,袖梅怎麼會知道?
袖梅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我不只知道這件事,我還知道……知道……」她臉一紅,「你們相好的事。」
「你……我們……」楊妤嫣尷尬地看著她,不知道袖梅會怎麼想他們的事。她不安地瞅著她。
袖梅伸手拉住她,「放心吧,這麼多年姐妹了,這事我知輕重,不會胡亂說嘴去。倒是你,怎麼這般糊塗呢,咱們被送入官來,就是皇帝的人了,雖說是個微不足道的宮女,但也不能……唉,這事要是給那些好事之徒知道了,不知會惹出什麼風波來。」
楊妤嫣神色一黯,「我也正煩著這事兒。」
「你……後悔嗎?」袖梅有些遲疑地問。
她知她的問話指什麼,馬上搖頭,「就算再來一次,我還是會允了他。」
袖梅歎了口氣,「我想也是,咱們相識這麼多年了,你的性子我還不知道嗎?表面上看來溫溫婉婉,像個沒脾氣的菩薩樣,其實比誰都還拗。」她抬眼看她,「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她無奈一笑,「還能怎麼辦?過一日是一日了。」
「瞞嗎?能瞞多久呢?」袖梅拉著她的手,雖擔心卻也無可奈何。
楊妤嫣回望她,無語,雙眸底儘是無悔。
這一瞞,就是四年。
歲月相當善待楊妤嫣,未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痕跡,她不說,沒人看出她已是個三十五歲的婦人了;而趙陽益發卓偉俊健,弱冠之年,越見不凡。
這日,昭景宮裡,一片愁雲慘霧。
「什麼?你說皇上封你為大將軍,即刻起程征遼……」楊妤嫣喃喃重複著趙陽的話,眉眼間儘是掩不住的憂心仲仲。
趙陽點點頭,和她的表情形成強烈對比,他是一臉雀躍。「這明王忒地沒用,領了十萬大軍只在邊疆耗糧草。近來宰相力諫皇兄御駕親征,皇兄似被說服,他現在封我為大將軍領先鋒軍打頭陣,我求之不得呢,就怕他把我丟在京城。」
「你當去戰場是去玩的嗎?」她眉頭深深皺起,「要是有個閃失……」她話聲哽咽,不敢說也不願想他有個萬一。
「哎呀,咱們晉王英明神武、武功蓋世,有他保衛社稷,一定能把那些個遼人蠻子打得落花流水,回家鄉放羊去。」小雲兒說得好像瓦子裡耍嘴皮子的說書先生,隨便說兩句,千萬大軍宛如切豆腐似的解決得輕鬆。
袖梅也搭腔笑道:「咱們王爺打小就福星高照,放心吧,沒事的。」她話是說給楊妤嫣聽的。君無戲言,任她們再怎麼擔憂、不捨,晉王這趟北征仍得成行。
一旁啜著茶的青青冷不防地開口,「啐,只不過是人家的婢女罷了,瞧你們一個個像什麼樣,真當是人家的誰嗎?正妻還小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