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
「所以我才會成為你手中最重要的一顆棋子。」她深思地低語。因為看重千櫻,所以才會看重她、因此在風勁心目中,她永遠不會是第一,最多只能是第二。
第二也不錯。海珊瑚淡漠地想。能排上第二,表示她仍具有相當高的重要性,如此也足夠了。她不敢奢望在任何人心中排上第一。
「我懂了,風表哥,我再也不會說那樣的話了。」她冷靜地說道。
「妳真的懂了?」風勁狐疑。
「嗯,我明白了。」她慎重地點頭,又補上一句,「風表哥也毋需擔心,我想討好你,並非因為還對你存有兒女私情。」
「那是為何?」
她只是想向他證明她的價值而已。既然她對他的價值,已彰顯在她能為千櫻帶來的利益上,她也毋需再討好他這個人。
海珊瑚淡淡地笑,「我知道自己不能對任何人產生兒女私情,我也不會。」
「真的不會?」
「那對我並無好處啊!」
好處?風勁挑起一道眉。幾時雲霓待人世計較起對方能給子的好處了?
「你走吧,風表哥,別讓人家久等了。」玉手輕輕推他。
這下倒變成她迫不及待趕他走了?風勁怪異地望著她清淡自得的笑容,胸臆間五味雜陳。她要他走是嗎?他偏不。
「我不走了。」莫名的意氣發作,他忽然回身坐下來。
她一愣。
「妳這趟回來,身子骨清減了不少,我得盯著妳多吃點才行。」風勁橫伸手臂,掃住她皓腕,拉她在身旁坐下。「有我在一旁,妳休想挑食。」他威脅的瞇起眼。
他怕她挑食,虧待了自己的身子,所以要留下來陪她用膳?海珊瑚怔望著風勁,默然無語。然後,她忽地笑了,笑聲清脆,宛如門簾上的串珠,相互撞擊。
「妳笑什麼?」風勁瞪她。
她不應,只是拉起他大掌貼上自己的頰,貓咪似的偎著,輕輕摩挲。
「你的手好溫暖啊,表哥。」她作夢般的低語,仰望他的眸好似要滲出水來,「你對我……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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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勁對妳很好?!」
這天,海珊瑚來到花信的住處「花霧宮」,在花園裡散步時,花信照例又問起她和風勁相處的情況,她據實以答,他卻反倒不敢輕信。
「他真的沒為難妳嗎?」他狐疑地問道。
「沒有啊。」她搖頭。
「如此說來,他果真對妳毫不懷疑?」花信輕敲著扇柄,沉吟半晌,忽地展眉一笑,「太好了!雲霓,做得好。」他讚美她。
她淺淺一笑。
「習字的情況呢?我吩咐妳讀的書都讀了嗎?」花夫子又現身了。
海珊瑚眉目彎彎,「嗯,都讀了。」
「真的嗎?待我考考妳。」
花信隨口問了幾;z詩詞,她應對如流。
「自從回到宮裡,妳進步神速呢,雲霓。」他欣喜地望她,「莫不是回到廠熟悉的環境,勾起了妳的記憶?這陣子妳想起什麼了嗎?」
「什麼也沒想起。」她否認,「只是--」
「如何?」
「我還是記不得從前的一切,可對這些書本上的東西,卻似乎有些印象,偶爾腦子裡還會忽然想起一些你沒軟我念過的典故,彷彿曾經熟讀過--」
「當然熟讀過啦。」花信笑著接口,「從前妳時常跟我一起讀書的,妳恨我知識比妳淵博,還總愛拿些稀奇古怪的問題來問我,妄想著有朝一日能考倒我。」
「妄想?」海珊瑚揚眉,「找難道從不曾考倒過你嗎?」
「妳說呢?」花信反問,又是一陣呵呵朗笑。
看來他和雲霓從前必有一段很快樂的日子,他們總是一塊兒讀書,也一塊兒玩樂吧。說不出的苦澀滋味驀地湧上海珊瑚咽喉。是嫉妒嗎?抑或是因為自己記不得曾經的快樂而感到痛楚?她真的曾擁有過幸福的生活嗎?
「妳怎麼了?雲霓,在發呆嗎?」花信察覺她的異樣,關懷地問道。
她趕忙定定神,「沒事。我只是--」眼珠兒一轉,忽地閃過一絲淘氣,「我前幾天整理以前的短箋時,忽然發現一首有趣的短詩。」
「是什麼?」
「花容不曾改,初心未敢忘。」她念出來,「那信箋沒署名,不曉得是誰寫給我的。」明眸直盯花信的俊容,只見那好看的臉,忽地漫開可疑的紅。
果然是他寫的。海珊瑚在心底竊笑,好玩地瞧著神情突然尷尬起來的花信。
是跟風勁學來的壞毛病嗎?她發現自己挺享受這逗人的樂趣。
秋風吹來,一瓣紅葉零落,海珊瑚攤掌接住。嫩白的掌心襯著霜紅的葉片,煞是好看。
「你瞧--」她正想說話時,花信突地伸指抵住她的唇。
「噓,噤聲。」他悄聲道,拉著她藏入一株梅樹後。
她會意,安靜地跟著他藏身樹後,眼角瞥見不遠處幾名女子,其中一道淡紫色的倩影,似是紫姑娘:紫姑娘身邊,還站著一個全身素黑的女子。
海珊瑚瞇起眼,仔細打量黑衣女子雪白的容顏,與腦海中花信所繪的圖比對?確定她是千櫻的護國巫女--水月。她板著臉,正冷聲訓斥著兩名宮女。
海珊瑚聽了會兒,猜測是那兩名宮女對紫姑娘說了什麼不敬的話,約莫是嫌她半邊遭火炙傷的容貌太醜,配不上她們花霧宮的主人,結果招惹水月動了氣。
後來還是紫姑娘主動替宮女們求情,水月才饒過她們。
「妳啊,就是太善良了,這種性格注定要受人欺負的。」宮女們退下後,水月不悅地說道,「沒想到連在花霧宮裡都要受那些宮女欺侮。」
紫姑娘只是微笑,笑容溫婉坦然。
因為那半殘的容顏,她想必受了不少凌辱吧?可她似乎一點也不怨,真是個溫和良善的姑娘。海珊瑚悄然歎息,眸光一轉,望向花信。他緊抿著唇,臉色鐵青,顯然大為震撼。
「花信對妳好嗎?」水月偏冷的嗓音再度揚起。
「很好啊。」
「他知道了妳是--」
「他不知道。我們說好只當朋友。」
「只當朋友?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跟他……就這樣了。」
「紫蝶……」
紫蝶?這聲叫喚吸引了海珊瑚的注意力,之前紫姑娘一直堅持不肯透露自己的名字,這還是她初次得知她的芳名呢。這名字好聽得緊呵,為何她要瞞著不說呢?
海珊瑚沉吟著,不一會兒,紫蝶和水月並肩離去,待兩人走遠後,花信才從梅樹後走出來,海珊瑚也跟著走出來。
「那個黑衣姑娘就是水月吧?」她好奇地問花信。
他點點頭。
「你不是說過,她為人很冷淡,除了風勁,對誰都不理不睬嗎?」
「嗯。」
「那她怎麼跟紫姑娘那麼親暱?她們兩個看來交情似乎很好。」
「……我也很納悶。」
「她剛剛好像叫紫姑娘『紫蝶』--這是我第一次聽說她的閨名呢。」
「我也是第一次聽說。」他低聲應道,表情陰鬱。
看來他魂不守舍啊。海珊瑚冷冷撇唇,「你的表情怪怪的,還在為方纔那兩個宮女說的話生氣嗎?」
他不語。
「別氣了,人家紫姑娘都不介意了,你又何必一副想殺人的模樣?」
他依然沉默。
「花信!你到底有沒聽見我說話啊?」
「嗄?」他這才回過神來,「妳說什麼?」
她啞然。這是第一次,他跟她相處的時候如此不專心,明明是和她在一起,心思卻掛在另一個女人身上。說什麼初心未敢忘!紫姑娘才不過救了他一命,與他相處了短短時日,他的心就變了!
所謂愛情,就是如此不堪試煉的脆弱玩意兒?可笑啊可笑!海珊瑚斂下眸,十指收握,原先靜躺在她掌心的落葉瞬間被揉碎,殘留幾道血般的紅痕。
她看著,飄忽地微笑了。
第四章
「什麼?公主暈厥了?」
風勁才剛踏進流風宮,還沒來得及更衣,便接到宮女春華匆匆來報。
「怎麼回事?方纔我陪她用膳時不是還好好的嗎?」他從屏風後走出來,衣袍半敞,手裡還執著腰間繫帶。
春華見了,粉頰一紅,趕忙垂下眼。
「是這樣的,您一離開鳳凰宮,公主便吩咐我們服侍她沐浴,誰知公主泡澡不過片刻,便說頭疼得緊,後來回到房裡,忽然就暈了。不過您別擔心,公主沒事。適才紫姑娘替公主診過脈,說只是飲食不經心,一時暈眩而已,不打緊,現正熬藥給公主喝呢。」
「紫姑娘?」
「就是那位隨公主一同回宮的女大夫。」春華解釋。
「我知道是她。」風勁擺擺手,「怎麼不請御醫呢?」
「御醫跟醫女都來了,可公主偏不讓他們瞧,堅持要紫姑娘來,還要花公子也過來。」
「花信也去了?」風勁揚眉,沉吟半晌,「我知道了,妳先回去吧。我一會兒也會過去。」
「是,小的告退。」
宮女春華退下後,繪著雲霧山水的屏風後轉出另一道倩影,眉目如畫,風姿嫵媚,正是日綺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