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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惜之

  她不曉得,愛一個男人可以這麼幸福;他沒想過,愛一個女人會讓夢想變得不再重要。他專心愛她,專心陶醉在她崇拜的眼神間。

  「孤陋寡聞是件要不得的事情。」她在紙上驕傲地寫著。

  「嫌我孤陋?請問妳哪裡比我博學多聞?」他不服氣。

  「每個人的生理週期不一定,細胞的增生修復時間長短不一。」

  「所以……」

  「所以對愛情的復原能力,當然不能用來相較比擬。」

  他們談論愛情的復原力,在和平咖啡館裡,這裡的咖啡奢侈得嚇死你,但是對於一個觀光客,不到這兒喝杯咖啡,對不起自己。

  「這和生理週期沒關係,和經驗才有關係。」他個贊成她的論調。

  「什麼經驗?」程黎不解。

  「有人一輩子只談一次戀愛,卻終生沉溺在失去的悲慟裡,嚇得從此不再碰觸愛情;有人時時刻刻尋找新愛情,失戀了,感覺只像是丟失一件新衣,難過不超過三天,新愛戀重新開啟。」

  「我比較不出哪一款人比較幸運。」程黎在紙上寫道。

  「我認識許多人,愛情時時產生,卻永遠感覺空虛。」

  「愛情不會讓人覺得空虛。」

  對她而言,愛情裡有幸福、有溫馨、有無數無數分說不清的甜蜜,她不想分離,想要永遠在一起,聽說這種感覺將隨時間增長而消失,她不清楚是否果真如此,但她愛他,一定一定。

  「所以,我說那種短暫感覺是嘗新,無關乎真正愛情。」晁寧說。

  「醫院同事們並不這樣認為,他們認為這是另一種愛情,一種輕鬆無負擔的愛情。得到了,快樂不多;失去了,也不至於哀慟太久,轉個身,明天又是一尾好漢青龍,昂首迎向新希望。」

  她住在台北,週遭人用愛情養精蓄銳,她眼見他們快樂,眼見他們消沉,但每個週期都不長久。

  「是否草莓族人,無法忍受太長久的寒霜冰凍,寧願選擇輕鬆?」他問。

  「我不知道,但我認為亙古愛情值得犧牲、值得等待。」

  「所以……妳一直在等我?」

  「嗯,你帶給我陽光和顏色。」

  「很抱歉,我忘記妳,袖喬告訴我,妳們不會再聯繫時,我立即放棄。我不太相信命運,多數時候我認為生命需要靠自己爭取,所以,我認為爭取不到妳,索性選擇忘記,現在……」

  「現在你該相信月老和命運,相信不斷線的兩個人,就算繞上地球一圈,總要碰面。」她樂觀說。

  「對,我信它了,因為它再度把妳送到我面前。告訴我,這些年妳在哪裡?過怎麼樣的生活?有沒有人善待妳?」

  「袖喬被領養後不久,一個老醫生來到孤兒院,他說他的生命不長了,想做件有價值的事:於是他領養我--一個沒有正常夫妻願意接受的小女生。

  他沒勉強我唸書,他一點一點教導我身為護士的工作與技術:老醫師的兒子、媳婦和孫子都對我很好,他們給找一份工作,讓我在老醫師去世後還能自立更生。」

  「自立更生?那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情。」

  「是嗎?你不也把自己的生活照顧得很好?」

  「在多數人眼裡,大慨不會認同妳的說法。」

  「日子是你自己過的,你認同自己的生活就夠了,何必在乎別人的看法?」

  「為妳這句話,乾杯!」他舉起咖啡,壯志凌雲。

  「咖啡很貴,不要一口氣喝光。」她笑著寫道。

  「妳的話讓我嚴重感受到『貧賤夫妻百事哀』。我必需慎重考慮,要不要放棄畫畫,改行找份好工作,供養我們的愛情。」

  貧賤夫妻……他們是夫妻了嗎?甜甜的滋味在心底漾起,蜜了她的心、她的眼,微甜的淚水飽含笑意,那是感動。

  「我們的愛情不需要供養,喝不起這裡的咖啡,麥當勞咖啡也不錯:我有工作能力,雖然不能奢華浪費,但養活兩個人綽綽有餘。

  請你別放棄畫畫,記不記得房東太太的斷語?她說你會成功成名,我也相信你將是繪畫史上的第二個達文西,將來你的子子孫孫會走到羅浮宮裡,指著上面的圖畫驕傲地說:『那是我祖先的作品』。」

  「是嗎?那麼那幅畫一定叫作『程黎的微笑』,不過先決條件,妳必需先懷孕。」

  不管是不是大庭廣眾,不管有多少對眼睛看著他們,他執意把她拉到自己身前,執意將她鎖進自己身體裡。

  他好驕傲的,有個女人不介意貧賤,堅持要他做自己,有個女人不介意養他,專心想他當達文西,她這麼看好他,他怎能不愛她?

  她羞紅臉,靠在他胸前。他要她懷孕,要一個孩子證實他們的愛情美麗,他沒出口婚姻,卻已經將她當成自己!

  「我喜歡愛妳。」他在她頭頂上方說話。

  「我喜歡被你愛惜。」她在他心間說話,雖然聲音傳不到他耳裡。

  「我要打破愛情迷思,堅持愛情的有效期限是永遠。」他說得篤定。

  「我的愛情沒有過迷思,它的有效期限是生生世世。」她不需要話語來篤定愛情。

  「所以,妳是我的,誰都不能改變。」

  說這句話時,他想到父母親、想到袖喬和宇文叔叔、嬸嬸,但他不畏懼,就算要當一輩子的家族逃兵,為了程黎,他願意。

  「我一直是你的,在那個黃金下午之後。」

  對這點,她從未有過懷疑。

  在他懷間,她的滿足不只一點點;擁她在胸前,他的幸福無數。

  愛情產生、愛情濃烈,他們以為愛情緊握在手中,沒人能搶走,哪裡曉得,愛情不過是風箏線,強風吹過,站在地面的人類,只能無助地看著風箏漸漸飛出視線。

  第四章

  他的動作定住,目光失焦。

  程黎拉拉他的衣袖,他眼角的濕潤教她心慌。

  「怎樣了?發生什麼事情?」字跡潦草,她亂了手腳,是他的表情讓她太心焦。

  他把報紙遞給程黎,觸目的中法文啟事,和晁寧的放大照片,擾亂程黎心律。

  尋人啟事--

  晁寧哥哥,顏伯伯中風住院,性命垂危,盼你見報速速回國相見

  宇文袖喬

  他不知道這個啟事刊登多久,不知道她在多少國家報紙上頭尋他,但晁寧相信,若非事出緊急,袖喬不會出此下策,找他回家。

  「我必須回去。」他說。

  程黎點頭。

  「也許不會再回來。」

  父親生病,他再逃脫不了自己的責任與命運,接手家族事業是必定。

  「達文西」成了不能實現的夢想,西裝革履將是他未來形象,不過,沒關係,他身邊有一個女人,愛他比愛自己更深。

  程黎點頭,不管他在哪裡,她的身、她的心,同行。緊握他的大手,不介意上面的油彩髒污,他是她的天、她的世界。

  就這樣,他們在最短的時間內整好行裝,買下機票,別過老房東,一起坐進機艙。十六個小時,他沒合眼,她的心情不安穩。

  她知道,第六感是種沒有科學根據的東西,但隱隱約約地,她覺得這是他們的最後一程。

  為什麼?這種預感沒有道理呀!

  他給的地址電話,她複寫過十幾張,從皮夾到包包,從書本到口袋,她收過一張又一張,她甚至把資料記在腦海中央,確定不管發生仟何事情,她都會找到他,絕不再度讓他自生命中失去訊息。

  可是……無緣由的害怕讓她恐慌,是她太缺乏安全感,還是未來不在把握中?不知道、不知道,愁著眉,她眼瞳問的憂鬱更深、更濃。

  晁寧和程黎一樣煩,但無關乎第六感。

  他想的是如何與病床上的父親談判,他知道顏家和宇文家的企業合併,一直是兩家長輩的心願,知道他和袖喬的婚禮,從袖喬滿十八歲那年,字文媽媽和母親就計畫舉行。

  若情況正常,他有權自私任性,用事業當籌碼,換得程黎在身旁,現在……他想,自己必須花時間,取得父母親的同意,才讓程黎出現。

  「很抱歉,我不能帶妳回去。」他說。

  她該怎麼接話?說,沒關係,反正我們的愛情在蒙馬特開始,在巴黎結束,是很正常的情形。

  不對、不對,個是這樣子,他沒說過結束,他給了她電話住址,他們不想斷,也不會斷。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會放不開妳。」

  拉起她的手,纖細的中指上面圈著一枚小小的白金戒指,在機場的免稅商店買的。

  兩人掏出全身上下所有鈔票,買下這對戒指,還拉了兩個過路旅客,為他們的愛情做見證。夠不夠瘋狂?

  「我知道你有事情,必須先處理。」她試著懂事體貼,將恐慌壓下,儘管這種體貼,很傷身。

  「是的,我有事情必須先處理,我不能向妳保證,得花多少時間,才能把妳帶到我父母親面前,但是別忘記,妳是我的妻子,這點誰都不能改變。」

  這句話代表……他父母親沒辦法接受啞巴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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