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聖文一愣,「我又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
「就是……」真糟,他又惹他生氣,看來他又說錯了話,「關心你的意思。」
「關心我?」朱夙強劍眉挑高,「關心你個大頭!我在阿拉伯快曬成人干時,你在哪裡?」
「我在台灣。」倪聖文老實回答,隨即關懷地問:「不過你怎麼沒告訴我你快曬成人干了?你應該在這之前打電話給我,我好去救你,你不打電話給我,我怎麼知道你快曬成人干呢?」
他繞口令般的解釋讓朱夙強一陣頭昏,「媽的!跟你說話只會火氣上升,不想講了!」
朱夙強轉過頭,極力壓抑高張的怒氣,他還想多活幾年,不想被倪聖文氣得爆血管而英年早逝。
不料他才一腳跨進客廳,雙眼即被眼前的景像嚇得無力眨動。
倪聖文一派自若的提著行李進門,感覺到朱夙強的沉默,便轉身詢問:「阿強,你怎麼了?」
朱夙強眨眨眼,試圖眨掉眼前的影像,但他發覺這只是自欺欺人,他抖著聲問道:「這裡是……我家嗎?」
倪聖文看了偌大的客廳一眼,覺得沒任何異狀,「是啊!你才出一個月外景,就忘了自己家長什麼樣了?」
朱夙強是電視台某個知名旅遊節目的編導,身兼編劇及導演兩職的他責任感強烈,從行前的打點,到節目的行進編排,絕對要確認到完美後才肯帶著工作人員出外景。
離家工作個十天半個月是家常便飯,有時在家還待不到三天就又收拾行李出國去了,常常讓倪聖文忘記這室友的存在。
柑較於倪聖文的平靜,朱夙強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他瞪視著眼前的景況--引以為傲的樟木茶几上堆滿了各式泡麵麵碗,千里迢迢從印度扛回來的拼布地毯不但看不出花樣,上頭還堆滿一袋袋的垃圾跟宅急便紙箱:不知名的紙張、信件及廣告單散落地板,空氣中還飄蕩著一股奇異的腥臭味。
「天啊!天啊--」朱夙強忍不住哀嚎,好似眼前是滅門慘案的可怕場景。這真是他的家嗎?一個月前明明不是這樣的,那時他把色彩繽紛的拼布地毯徹底清潔一番,還特意為樟木茶几上蠟,擦拭到光可鑒人才罷休,現在呢?
他從意大利搬回來的頂級沙發上,還堆滿了衣物、面紙空盒及不知名的詭異物品。
大步一跨,朱夙強從沙發中抓出一個黑色物體,輕輕一嗅,聞到一股令人作隱的腥臭味。
「這是什麼?」朱夙強語氣不善的轉身質問。
「那個是……」倪聖文頓了下,努力回想那團黑色物體的真面目,「啊!那是我一個星期前叫的海鮮披薩!」
「什麼?!」朱夙強忙不迭將手中的惡臭物品扔開。「倪、聖、文!」
「什麼事?」
待倪聖文反應過來,他的脖子已淪陷在一雙熊靈大掌中,性命隨時有不保之虞。
「我不過把房子交給你一個月,你就給我搞成這樣!我的……沙發、茶几……」朱夙強雙眼射出狠惡凶光,這些都是他寧可累死,也要扛回國的珍品,他費盡心思保養愛護,不料才離家一個月,回來卻發現沒一樣保持原狀,教他情何以堪啊!
「咳咳咳!阿……阿強,有話……有話好說。」
倪聖文的脖子被掐住不斷地搖晃,讓他連話都說不清楚,要是朱夙強再用點力,他八成要一命歸陰了。
「沒什麼好說的!」朱夙強似是掐紅了眼,不肯住手。
「阿強……」生死邊緣,倪聖文只能不斷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弄亂屋子……」
「我原本乾淨溫暖的家被你搞成這副鬼德性,你對得起我嗎?」
「還……還可以住人啊!」倪聖文覺得自己快斷氣了。
「住你個大頭!好好一個家給你搞得像垃圾堆!」腦中靈光乍現,朱夙強緊接著追問:「等一下,我不是有請一個女傭料理家務嗎?」
跟他同居三年,他清楚倪聖文這個生活白癡的破壞能力,而他又工作忙碌,為避免住家淪為垃圾場,每回出遠門都會請鐘點女傭過來整理家務,順道照料整日只知往書本鑽的倪聖文。
「她……跑了。」倪聖文感覺自己只剩最後一口氣,「阿強……我快透不過氣……」
「她為什麼跑了?」
「我哪知道……」
「我想我知道。」看著倪聖文扭曲的臉孔、流轉無辜眸光的雙瞳,朱夙強的怒火沒來由的漸漸消退,最後氣惱地鬆手,「媽的!為什麼我對你就是沒轍?」
三年前一個月黑風高、下著傾盆大雨的晚上,倪聖文抱著所有家當,一副孤苦無依樣前來投靠,他於心不忍收留了這個高中同學,沒想到此舉根本是自作孽!
當時他真不該一念之仁,應該任由他在外邊流浪餓死才對!
「你堂堂一個大學講師、地質學學者,不但沒照顧自己的能力,還只會搞破壞,任誰看見你製造混亂的功夫都會被嚇跑。」
三年前,倪聖文剛搬進來的那幾天,簡直是雞飛徹跳、兵荒馬亂,逼得有點小潔癖的他不得不在出遠門時僱請女傭,否則根本不敢想像歸國後他家的下場。
三年後,可怕景象重現,依舊讓他膽顫心驚不已!
「咳咳咳!」倪聖文嗆咳了好幾聲,慢慢順通喉嚨,「等等我幫你整理就是。」
「免了!」他不要越幫越忙就好。
全世界大概只有倪聖文能把好好一個家搞成這德性,再次證明他完全沒有將物品收納歸位的能力,現在只希望他乖乖待在房裡,看他的書、研究他的石頭,別出來造孽就好。
倪聖文搖搖頭,苦惱的抓抓臉,「嘖嘖,你真難討好。」
朱夙強怒火攻心,掄起拳欲揮出,卻又極力隱忍,咬牙切齒道:「你再說一句,我就揍你!」
倪聖文舉手投降,「不幫就不幫,你別動不動就想揍我,告訴你,我也是有脾氣的。」
朱夙強不理會他,直接摩拳擦掌警告:「你再說一句我就開扁!」
「好,我閉嘴。」倪聖文乖乖閉嘴,悻悻然的退到一旁。
環視一眼被徹底蹂躪的客廳,朱夙強突然感覺一陣無力,無奈的翻了個白眼。
他才剛下飛機,只想好好睡上一覺,調整時差、回復精神,沒想到上蒼竟要如此考驗他。
見朱夙強臉色忽青忽白,仍一副想殺人樣,倪聖文決定遠離他這顆隨時會引爆的炸彈,以免稍一不慎被炸得面目全非。
「我看我去幫你煮碗麵好了。」
「好。」經過一番折騰,朱夙強暫時失去思考能力,順口應允。
當廚房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響時,朱夙強猛然醒悟過來。
「天!我忘記聖文是家事白癡!」
倪聖文突然發出一聲驚叫,接著朱夙強耳中傳進了惡耗,「阿強,失火了,失火了!」
朱夙強趕忙奔到廚房,當場只見一團大火直衝抽油煙機,而手忙腳亂的倪聖文因一心只想滅火,便胡亂抓了東西往冒火的鍋裡倒。
「不要啊--」朱夙強想要阻止他往鍋裡倒色拉油已來不及。
星星之火足以燎原,更何況足半瓶色拉油?
轟的一聲,原已狂炙的火焰更加肆無忌憚地往上竄,不但燒黑了原本銀亮的抽油煙機,還一發不可收拾的往旁邊延燒開來。
眨眼間,整個廚房被紅焰佔據,霎時,迴盪在空氣中的是兩個大男人高低不一的尖叫哀嚎。
「阿強,快打一一○報警。」倪聖文驚慌失措的扔下手邊的鍋鏟及色拉油罐,轉身跑出廚房大喊。
「倪、聖、文,我要殺了你!」朱夙強跟著追出,狂叫道:「火警是打一一九,不是一一○,你這個天殺的豬腦袋!」
消防隊獲報後緊急趕到現場,火勢在短時間內獲得控制,廚房恢復平靜已是一小時後的事,而累癱的朱夙強已無力承受更多不幸,斜瞄一眼站在門外裝無辜的倪聖文,不禁喃喃自語:「再這樣下去,我會被這個生活白癡活活氣死,不能再這樣下去……絕對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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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級棒、一級棒!為您服務一級棒!一級棒、一級棒!交給我們一級棒!一級棒、一級棒!一級棒永遠一、級、棒!」
整齊劃一的口呼在二十坪大小的辦公室內響起,帶頭的中年婦人滿意地點點頭,如往常開始訓誡員工,「各位同仁,又是美好一天的開始,希望大家竭盡全力,為僱主創造優質美好的環境,只要讓僱主們滿意,月享高薪絕對不成問題,最重要的是,絕不可砸了:級棒乙的招牌,明白嗎?」
「明白!」又是整齊劃一的應答聲。
錢麗月滿意的頷首後,又道:「上個月,大家為『一級棒服務公司』創下高業績,希望這個月能夠再創佳績,搾乾僱主的錢……」察覺發言有誤,她用力清了清喉嚨,「呃……一時口誤。言歸正傳,希望大家秉持著整齊、清潔、簡單、樸素、迅速、確實六大原則,為僱主們創造更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