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笑,原來桃園也有大漢橋。
車子持續行駛在山路上,風景很好,抬頭是綠蔭,瞇著眼可以瞧見層疊葉縫中的藍天,轉頭是紀蔚寰,一個剛被她愛上的人,也屬於好風景的一環。再往前眺,遠遠望見了一座孤立的橋懸在兩座蒼鬱山林中央,水泥色極瘦長的橋身,搭配大紅色拱形支架的橋墩,縹縹緲緲的,有點遺世獨立的味道。
她猜那應該就是大漢橋。
果然不錯,他們駛近那座橋下車,紀蔚寰牽著她的手就走上橋去。
橋上聚著黑鴉鴉一群人,正在高亢熱烈地談論著什麼。金湘蝶定睛觀察,不瞭解怎麼會有這麼多人一起來到山裡,齊聚在這一座橋上呢?
「王教練,我來了。」紀蔚寰帶著她融入人群,同一個男子打起招呼。
「很準時。」那人笑答。
她突然懂了。
「呵呵,呵呵呵!天哪!」她雙手貼著臉頰,笑岔了氣:「我……我真不敢相信你是玩真的,天哪!呵呵呵……」
「蝴蝶,」他拉開她的手,笑說:「大大的surprise對不對?哈哈!我早就說過了,我們要用高空彈跳的節目來當約會內容的呀!」
她早該猜到今天會來高空彈跳的,因為紀蔚寰和別的男人不同,他一向言出必行呀!
「小姐,」教練笑說:「別害怕,我的經驗很豐富,而我自己也有跳過一千次以上的紀錄了,高空彈跳其實是很安全的活動,沒什麼好怕的。」
紀蔚寰幫她澄清:「教練,她不是怕啦,她是高興,高興過頭了。」
「沒錯。」金湘蝶笑認:「我一點也不怕,老早以前我就想嘗試高空彈跳了。」
說是這樣說,說的當時也是這樣想,但是親眼目睹幾個人跳下去,親耳聽到那些人每一個都發出殺豬般的嚎叫時,金湘蝶的笑容逐漸僵硬了。
雖然教練說活動不危險,但是她實際參觀之後的感想卻不是如此。
真的沒問題嗎?該不會輪到自己或是紀蔚寰時,繩子忽然斷了吧?
終於,該他們上場了。
教練問:「你們兩個都沒有經驗,那麼誰要先來?」
他們互望一眼,她想退縮,但是好勝本能不容許。
誰不知道金湘蝶美色過人,膽色也大;何況迎視著紀蔚寰盛滿討好的眼神,就很難說「不」字!再說既然都大老遠來了這麼一趟,怎可不玩它一玩,而敗興而歸呢?
「好,」她說:「就我先來試試看。」
「了不起的勇氣!」教練讚美。
於是她開始像個洋娃娃被抓著擺佈,教練一下子要她舉手,一下子要她抬腳,等到她身上被藍色粗大的限定繩紮實的捆住,裝備齊全後,她一面想像自己像顆滑稽的粽子,一面心中搖頭歎氣說不,一面就被推上了跳台。
站上跳台,才真正有了即將「跳橋」的真實感。
她偷偷往下瞄了一眼,不禁狠狠吸著氣……
天哪,七十二米,相當於二十二層樓的高度,這簡直是拿生命開玩笑!
教練問她:「準備好要跳了嗎?」
風力彷彿突然大了起來,她凌風而立,開始感到全身僵硬。體內有一股恐懼冉冉攀升,並且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讓她一陣顫慄,幾乎沒有力氣站好。
這時候能不能退出?
教練再問:「可以了嗎?」
她艱難地合上眼,重振精神,說服自己用想像來征服恐懼。
好,現在她是奧運大會上最有金牌潛力的跳水選手,所以等會兒她一定能跳出漂亮耀眼的姿勢。
見她總算點點頭,教練笑說:「那就……跳吧!」
金湘蝶不動。
教練再一聲大吼:「跳!」
金湘蝶把心一橫,跳了。
「啊--」她聽見自己發出了比殺豬還慘烈悠長的尖叫。
跳下去的時候,完全失去重力,耳邊的風像妖魔齊聲呼嘯。她有一瞬問無法呼吸,各種狂亂的意識雜沓而來,而其中一個最清晰的念頭就是:繩子會崩斷,她會摔死,死得粉身碎骨,一點美感都沒有!
這個想法愈來愈逼真,逼真得讓她似乎真的看見繩子從她頭頂上方斷掉,她重重墜死在橋下,四肢折斷,手腳和脖子扭曲變形,恐怖的交疊在一起,血跡飛濺四處。
然後她又看見紀蔚寰從警方包圍中衝進來,抱著她嚎啕大哭,他哭得那樣心碎,哭得那樣癡傻,她的心好痛,她知道他一定無法再活下去了,他會掐死教練,再跑回橋上跳下來殉葬。
不,不對了……
他們不該這樣充滿遺憾的結束,他們不該一起死在荒郊野地裡,更不該明年的今天竟是兩人共同的忌日……
她瘋狂地想著,等到一切驚心動魄的過程都結束了,她開始被教練往上撈的時候,餘悸猶存的驚魂記憶,使她低低的哭了起來。
回到橋上,重新站在地面上,踏實的感覺慢慢回到她身上,她猛然抱住紀蔚寰,怎麼也不放開。
「蝴蝶,蝴蝶,」他叫著:「妳不舒服嗎?還是妳受傷了嗎?」
她哭了好一陣,才說:「你不要玩了,太可怕了,你馬上送我回家。」
回程車上,她的眼淚還是滴滴答答的落。
「對不起!」他難過地道歉:「我不該帶妳來這裡玩這個東西的,都是我害妳嚇壞了。」
她哭著邊說:「剛剛在跳下去的時候,我看到自己摔死了,死在橋的下面。」
「如果妳摔死了,我一定會把教練掐死,然後跳下去陪妳!」他激動地說。
「我知道。」她點點頭。
「蝴蝶,」他心疼地喊:「妳不要哭,都是我的錯,我給妳打,我讓妳出氣,好不好?」他把車往路邊一停,認真說:「妳打吧,妳打完就會忘了剛剛的可怕,很過癮的。」
她搖搖頭,擦去滿面的淚水,告訴他:「我答應給你一次求婚的機會,你好好表現吧!」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瞭解自己不排拒和他共度一生的可能性……可是,她仍不甘心自己被他擄擭。
然而,剛剛自覺從死亡邊緣繞了一趟後,她才發覺,如果這輩子她沒有嫁給他,她才真正會很不甘心很不甘心的!
如果放他溜走,而窮其一生只和男爵,簡大成那種男人打交道,還不如剛剛讓她摔死橋底。
而孫盈盈和紀蔚宇大概作夢也想不到,原本請來男爵是為了破壞金湘蝶對紀蔚寰的好感,這下卻弄巧成拙,更促成他們一段情事。
第十章
《求婚進行曲》
紀蔚寰求婚的那天,是個月圓之夜。
那天晚上他帶著一群樂隊跑到EXCITED酒吧。客人很多,巧得是男爵和簡大成都在現場。
金湘蝶詫異地望著紀蔚寰和那一群樂團,知道他要求婚來了,但是不知道他帶著樂隊到底是想玩什麼把戲?
樂隊快速地佔據了舞池,架上各種樂器,大鼓小鼓,吉他、電子琴、薩克斯風……所有的人都被驚動了,交頭接耳討論這一副陣仗是怎麼回事?
男爵看見金湘蝶望著紀蔚寰的眼神,瞭解這個女人的心已經名花有主了。
從上一次在簡大成的餐廳向她求婚時,她的拒絕就讓他確定她是個不會投資愛情在男人身上的女人。他不意外,他無所謂,反正金湘蝶不會愛上他,也就不會愛上紀蔚寰,所以他毋須放棄任務跟大把鈔票過不去。可是照今天的情況看來,他錯了!
金湘蝶不是不會愛人的,而且她已經愛上紀蔚寰了!
輸了。他瀟灑一笑,輸掉了生意,輸給了另外一個男人!
這個打擊不小,金錢上的損失更大,唯一可堪安慰的是孫夫人早先將一半的訂金付給了他,他還不算一無所獲。再來,還有個比他更慘的男人就在他旁邊,看到有個更慘的,至少還能帶給他一點苦中作樂的樂趣。
男爵定向簡大成,對他勾肩說:「簡先生,我看我們沒戲唱了。」
「你說什麼?」
「你沒看到嗎?」他以眼神示意,調侃地說:「金姐兒愛的人是他。」
簡大成看看金湘蝶又看看紀蔚寰,失魂無措起來。
「哈哈哈!」男爵被他的表情逗笑了。「反正沒救了,你就好好坐下來看戲吧!」
樂團與樂器全部就位,紀蔚寰卻跑步進了化妝室,到底搞什麼鬼?所有的人睜大眼睛等著他亮相,看他如何表現。
原來他躲到廁所是換裝去了。
當金湘蝶看見紀蔚寰從化妝室門口出現時的裝扮,她第一個捧腹大笑,笑到肚子痛。
他居然戴了一頂龐克頭假髮,全身穿著寶藍色亮晶晶的作秀服裝,上半身是大翻領上裡土氣的西裝,下半身是大喇叭側邊開岔的西裝褲,西裝裡面還湊合著一件鑲滿水鑽的白襯衫,最突兀的是他那兩條塗黑了像蠟筆小新的眉毛,以及那兩片貼在頰邊長方形的假鬢毛……他整個人看來奇形怪狀,慘不忍睹,跌破大家的眼鏡。
「哈哈哈……」所有人都瘋狂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