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短針,隨著月亮、星子的移動,逐漸邁入清晨。譚得雅一大早就起來準備,忐忑不安地看著表上的指針一格一格的往前走,最後指針終於來到下午三點,地面試的時刻。
她照著對方給的地址,找到劇團的所在地。同時發現這個劇團的財力十分雄厚,除了舞台是新的以外,所有的設備也都是新的,這在財務普遍困窘的劇場界中,非常罕見。
「有人在嗎?」她順著下降的階梯,走進劇場。「我叫譚得雅,和你們約好今天下午三點鐘面試,我現在來了。」
一排又一排的座位,像支打開的扇子,由寬到窄,沿著階梯分佈,氣勢極為磅礡。譚得雅的呼喊聲也因此被擴大,在寬闊的空間中,不斷重複。
「有人在嗎?」她再一次呼喊,並經由回音確認這個劇場的收音效果。
「我來面試了!」這劇場的設備真是好得嚇人,足以媲美國家音樂廳。
譚得雅一方面報上自己的姓名,一方面納悶對方怎麼都沒有反應,正想掉頭走人之際,舞台上的布幕突然放下,播放出一個只有在夢中才會出現的影子。
她愣愣地看著布幕上的人影,布幕上的人影東張西望的,似乎在找誰。她又不由自主的往前跨一步,布幕上的人影竟分裂成好幾張臉,每一張臉都寫滿了歉意,卻又欲言又止。
是伊凱文。
譚得雅想不通,伊凱文的影像怎麼會出現舞台的布幕上,這個劇團到底和他有什麼關係?
她百思不解,這時候舞台上竟走出一個人提供她答案。
「小雅。」
驀地,布幕上的人影與現實中的伊凱文重疊,深深撼動她的心。
她當場說不出話,這個夢境太殘忍,不是她想要的,於是她轉身就想走。
「等一等,小雅。」舞台上的伊凱文急忙喊住她。「你先聽我把話講完,若是到時候你還是堅持要走,我不會攔你。」
許是他的聲音太溫柔,抑或是她根本忘不掉他。無論如何,她還是停下了腳步,背對著他顫抖。
「你要說什麼?」她握緊雙拳,不知道他又要玩什麼把戲,但希望不要太殘忍。
「唉。」伊凱文只有苦笑的分。「是我活該,你就是背對著我,我也不會怪你。」
「你有什麼資格怪我?」她氣憤的轉過身瞪了他一眼,又轉回來面對牆壁。「你要說什麼就趕快說,我跟人約好了見面,沒空理你。」
「我知道你約會的對象是誰,就是我。」
譚得雅立即轉身,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你?」不可能吧,他竟是這個劇團的擁有者?
「是我。」他證實她的疑問。「是我要Anita跟你約好今天下午三點見面,她還吩咐我不要遲到。」
原來,那個接電話的女人真的是Anita,她為什麼要和伊凱文聯手一起捉弄她?
「我沒想到你連Anita都有辦法收買。」她氣到想扯自己的頭髮,虧她還把她當成朋友,哪知竟是叛徒。
「我沒有收買她。」他的笑容苦澀。「反倒是她威脅我,這次若辦不成事,她會再度辭職,我只好盡力完成她交代的使命。」挽回她。
「Anita曾經向你提出辭呈?」這個消息讓她大為驚訝。
「嗯,用丟的。」他的笑容更無奈了。「就在你離職的第二天,她隨即闖進我的辦公室,將辭呈丟到我臉上,嗆聲說她絕不為我這種小人工作。」
這作風的確很像Anita,她是那種會為朋友拚命的人。
「那,你怎麼回答?」她抬高下巴問。
「我叫她好好考慮。」他聳肩。「我告訴她,說不定你們還有在一起工作的機會,她當場就把辭呈撕掉。」
「結果你還是在唬弄她。」譚得雅有些失望,她以為他至少還有一點誠意。
「不,我是說真的。」伊凱文搖頭。「當時我就考慮過要為你組一個劇團,只是我太驕傲,不願意承認罷了。」
「Kevin!」她有沒有聽錯他話中的意思?
伊凱文離開舞台,慢慢朝她走近。
「小雅,這個劇團是屬於你的。」他赤裸裸的表白令人動容。「當初你帶我去劇場,我一看見你在台上的表現,就認定你屬於舞台,你是天生的演員,不該埋沒在普通的公司,你不適合。」
他在她面前站定。
「但是你利用我的時候,一點都不這麼想。」他的話或許動聽,然而她無法忘記受過的傷,那太痛了。
「是我的錯,我該死。」他絕不迴避自己的過錯。「那時我太急著整肅公司,沒辦法多做考慮,只能昧著良心行事。」
她咬住下唇不回話,所有的痛苦都寫在臉上,伊凱文只得歎氣。
「我知道我很混帳,小雅。」他小心翼翼的選擇用詞。「但請你體諒我的立場,父親臨死前交代我要改變『潤碩集團』,但當我回國看見集團運作的方式,我整個人都快昏了。老臣們倚老賣老,互相勾結。人事多年不曾變動的結果,造就了一批批只等領薪水、不願意賣力工作的員工。『潤碩集團』雖大,但仍然禁不起這樣的消耗,於是我只好痛下決心,整頓人事——」
「我剛好就在這個時候進來。」她插嘴,伊凱文一時說不出話,最後才無奈答了一句。「對,你剛好在這個時候闖進我的生命。」
這很諷刺,他們都挑錯了時間點,進入彼此的生命,再經由不同的方式分開。
「但是,我還是無法原諒你利用我。」她的眼睛泛出淚光。「我無法原諒你把我當成一個遊戲,最後還如此傷人。」
這才是真正困擾她的主因,她不在乎當傻瓜,但對方起碼要真正愛她才公平,可他卻……
「原諒我,小雅,原諒我!」他將她擁入懷中,低聲認錯。「我會如此惡劣的原因是因為我害怕,只好那樣對你。」
「你怕我?」這是天方夜譚嗎?
「嗯。」他苦笑點頭。「我怕我會受你的影響,也怕自己克制不了愛你的慾望,因而選擇逃離。」
「你為什麼要逃?」她不懂。「能彼此相愛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好多人都求不到呢!」社會上有太多的怨偶,他們大多對彼此沒有感情,造成許多問題。
「我以前不知道,但現在我知道了。」他將她擁得好緊。「我猜,這大概就是惡棍本色吧!」
他自嘲。
「我們這群『惡棍俱樂部』的成員,都不甘心輕易投降。」卻也因此傷害了對方。
「我曾聽趙大哥說過,你們五個很壞。」對於他們的劣行,她亦有所聞。
「趙騰輝?」他輕輕推開她,不高興的瞇眼。
「是啊!」她一邊笑,一邊哭,一邊說話。「當初我跟他要『特蘭多』的會員證的時候,他就警告過我,勸我不要嘗試。」
可惡的趙騰輝,虧他還平白被他揍了好幾拳,改天一定要要回來。
「原諒我了?」他伸手擦乾她眼眶上的淚水,柔聲請求原諒。
「沒那麼簡單。」她頑皮的吐舌,不打算讓他輕易過關。「你破壞了我的面試,要怎麼賠我?」雖然他才是幕後老闆,但也不可以隨意打斷她的面談。
「用這串鑰匙賠償如何?」他把劇團的鑰匙交給她。「若是還嫌不夠,這串鑰匙也一併帶走。」
他塞給她的,是他家的鑰匙,他個人的城堡。
「Kevin……」她茫然的看著手中的鑰匙,不明白他什麼意思。
「我在跟你求婚,小雅。」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我希望你能當我家的女主人,打理我的生活。」
「但你自己也說過我不是一個很好的公關人才。」她緊緊握住手中的鑰匙,眼淚又開始嘩啦啦的流下。或許她沒用、不夠堅持,但她真的很高興他向她求婚。
「關於這一點,我老早幫你設想好了。」他又一次溫柔地拭去她的淚水,叫她不要哭。「我們可以請Anita過來幫忙,她的企劃能力一流,一定能將劇團規劃得有聲有色。」
當初他就是用這個條件挽留Anita,她才沒走人,現在他又故技重施,騙譚得雅點頭當他的老婆。
「Anita的企劃能力是很好。」這點她不否認。「但公關怎麼辦?」有了上一次經歷,她再也不想搞公關,只想好好演戲。
「這也沒問題。」既然他敢點頭,自然就有把握。「我就是現成的公關,可以幫你處理許多事。」
「你?」她懷疑地看著他,不相信他真的會搞公關。
「就是我。」他笑開。「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你問我在美國做的是什麼事嗎 ?」
「不是經營畫廊嗎?」她一頭霧水。
「不止。」他終於肯公佈答案。「我在美國的工作是……」
空曠的劇場中,迴盪著情人間的竊竊私語。但見女主角搗著嘴,瞪大眼睛看著她的情人。她的情人微笑,點頭表示他說的話千真萬確,沒有絲毫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