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你以後不用再擔心。」
猛地推開他,她歇斯底里地朝他喊:「誰要你幫我還債的?那是我自己的事,我不要人幫!就算我還不出那筆錢,讓那幫混蛋殺了,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我不要你幫,不要!」
淚眼朦朧地對著他,她雙手蒙住臉龐,似是無法承受地緩緩蹲下身子,輕輕嗚咽抽泣,酸楚嗓音低低透出:「五十萬美金,你要我怎麼還?我一輩子也還不清……」
走到她身邊,蹲下,將她不斷輕顫的身子拉進懷中,拍撫著她,輕哄:「傻瓜,我又沒說要你還錢……」
用力推上他胸膛,看他錯愕地跌坐在地,她站起身,大聲念著自己早早預先設計好的對白:「不要我還?我跟你非親非故,只是認識沒幾天的陌生人,你對我瞭解多少?為什麼要這麼幫我?那幫外國人不是好人,又兇惡又難纏,你以為還錢就好了嗎?他們是群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你幫我,只會連累你自己!」
愣愣聽著,東方爍猛然明白。原來,她在擔心他的安危……
起身,握住她細瘦肩膀,他堅定低語:「小卓,聽我講,對我來說,用錢可以解決的問題,根本不算問題,如果花錢能買來平安,我不介意。
要是那幫人拿了錢還敢興風作浪,糾纏不清,我東方爍也不是好欺負的,我會叫他們知道『後悔』兩個字怎麼寫!」
迷濛視線落上他俊逸容顏,看清上面寫著的堅定無畏,她的心動盪不已,恍惚有種入戲太深的錯覺。「你……真的不怕那些人?」
淡定笑顏在他臉上出現,他彷彿能夠掌控一切般無所畏懼。「放心,沒有人可以傷害我們,我和你都不會有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輕輕呢喃著,她將臉龐靠上他肩頭,閉上了眼睛。
他抬起手,揉弄著她柔軟的髮絲。
不約而同的,兩人心底都浮現一個念頭——
如果可以這樣靜靜依靠著,直到世界的盡頭,那該有多好?
☆☆☆☆☆☆☆☆☆☆ ☆☆☆☆☆☆☆☆☆☆
隔了很久,文卓離開他懷抱,俯身倚著陽台上的欄杆,望著遠處夜景,語氣寂寥地輕輕訴說:「幾個月前,我父親意外過世,喪禮過後,我接手父親留下的公司,誰知道早在父親生前,公司已經負債纍纍,欠下數不清的債務,其中大部分還是跟高利貸借的。」淡淡說著由她一手編造的謊言,心底竟浮現幾許酸楚迷茫。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欺騙他啊!如果他不是害死姊姊的兇手,那該多好?
無論如何,走到這裡,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吸口氣,她繼續說:「沒幾天,財務公司就跑來跟我追債,我無法可想,只剩下跑路一途,從加拿大來到台灣,我仍怕那些人追來這裡,只好裝扮成一個歐巴桑,誰知道,竟遇上你……」
說到這裡,她回過頭來,看著他,平靜的神情總像隱藏著什麼不欲人知的秘密。
難怪她要隱藏起美麗的外表!過去幾日,他也曾懷疑過她的身份來歷,但她既不願多說,他也不想窺探她的隱私,只默默包容一切。
現在,她終於向他坦白一切,他也將她視為自己羽翼下最甜蜜的責任。
來到她身邊,他側身倚著欄杆,望著台北美麗的夜景,淡淡說:「遇到我,代表你過去的苦難全都結束了,從今往後,我會給你平安幸福的將來。」
額頭抵上他胸口,她的聲音低低送進他耳中:「爍,知道嗎?被他們關起來的時候,我什麼都不怕,可我真的好怕好怕再也見不到你……」說著預先設計好的對白,她的心氾濫著清晰的痛。
因她一句話,他胸中頓時掀起無限柔情。
捏住她下顎,抬起她臉龐,熾熱嘴唇情不自禁地落下,貼上她柔潤豐盈的唇瓣。
文卓閉上眼睛,渾身顫慄地接受著他的熱情,青澀地回應。
這是她的初吻,卻給了她的仇人,而她的心竟在他熾熱輾轉的唇舌間,悄悄失守淪陷。
忘了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她忘我付出,任由本能牽引。
濃情乍歇,東方爍離開她嬌柔誘人的紅唇,感覺她激情難息的急遽喘息,溫柔一笑,摟緊她,輕輕承諾:「小卓,我答應你,一切都過去了,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你不會失去我,永遠不會。」
「你說……永遠?」輕輕推開他,她仰起臉龐,望著他眼睛,臉上有著怪異的哀戚。
「是,永遠。」他臉上是淡淡的溫柔,眼中寫著堅定。
「永遠,沒人能保證永遠有多遠……也許,你給我的永遠只是這一夜,只是這一個小時,甚至只是這一分鐘!」她一步步朝後退,紅著眼眶,淚水無聲地落個不停。
永遠,他也對姊姊說過,他說要跟她永遠在一起,可是,結果呢?
姊姊等他等得丟了性命,他卻仍不厭倦地跟一個又一個女人說「永遠」……
想起姊姊的不幸,她好恨好恨眼前這個男人!
但那無邊的仇恨中,似乎還深藏著更多的——愛。
愛!?她怎麼可以愛他?
這個男人是害死姊姊的元兇,他的手上沾染著姊姊的鮮血……她怎麼可以?
自編自導的戲再也演不下去,她忘了自己此刻所扮演的角色,甚至忘了現在該說的對白。
她該怎麼辦?
戲假情真,假戲真做,這是一個演員最可悲的下場!
「小卓?」他朝她伸出手,對她的情緒變化感到不解。
「男人口中的『永遠』只是欺騙女人的謊言,我不會相信,絕對不會!」牢牢盯著他,她一個字一個字,宣誓般說。
「小卓,你到底怎麼了?被那幫外國人嚇到了嗎?」他才真的被她奇怪的反應嚇到了。
靠近她,文卓下意識身體一縮,像是很怕他似的,東方爍擔心極了,伸出手,她卻又把臉龐一側,想躲開他的碰觸。
不理她的閃躲,爍固執地伸出手,定定捧住她臉龐,不讓她逃避。望著她眼睛,他柔聲問:「是那些人對你做了什麼?還是……你從前有過什麼可怕的遭遇?」
如果那幫外國人真的傷到她,他絕對會大開殺戒!
文卓被動地望著他,無處可逃,晶瑩淚珠一顆顆往下掉,滴疼了東方爍的心。
「不管你曾遭遇過什麼,我都不會離開你。無論壓在你肩上的重擔是什麼,我都會跟你分擔。」
月光下,他的眼睛澄澈得不染雜質,他的語氣又是那麼的誠懇動人,像是被催眠一樣,她的心真的選擇相信他……
她,愛上了這個男人了!
不行!她怎麼可以愛上自己的仇人?
「你……還記不記得一個叫方貞雅的女生?」困難萬分問出這句話,她的心頭萬般沉重、左右搖擺。
「方貞雅?是誰?」對這個名字,他一點印象也沒有。
他的反應讓文卓極度失望。
如果他能對姊姊表現出一些些愧疚之情,她或許會選擇原諒他,停止這個復仇計畫,也許,他們會有未來可言……
可他毫無歉疚的平靜表情,徹底擊垮了她!
他的淡然無辜,就像她提起的是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你真的不記得她了?」瞇起眼睛,她不甘心地再問一遍。
東方爍不解地皺眉。「我根本就不認識她。方貞雅,是什麼人?你的朋友?」
她徹底死心了。
這樣一個花心濫情的男人,她如何能夠奢望他記得每一個被他拋棄的女人?即使這個女人為他死去,在他來說,也根本毫無意義。
也許,不久以後,她朱文卓也會成為他口中根本不認識的陌生人。
「她是我姊姊。」垂低眼睫,她收好眼中的悲憤怨恨。
東方爍訝然,「你還有個姊姊?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她是我同母異父的親姊姊,她跟她生父留在台灣,而我一直在加拿大唸書,但我們姊妹的感情一直很好。」頓了頓,牢豐盯視著他,她言有所指地堅定宣告:「如果有人曾經傷害過她,我不惜一切也會為她討回公道!」
東方爍沒有聽出她話中暗示,輕鬆地說:「放心,如果有人敢欺負你姊姊,我也不會坐視不理。」愛屋及烏,他不介意順便照顧她的親人。「等發表會過後,有時間,約她出來見個面。」
他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悲哀一笑,文卓吸了吸通紅的鼻頭,閉著眼,低低吐出一句:「你沒機會約她出來見面了……」
「為什麼?」他訝然。
「因為,她已經死了。」答案吐出的同時,一串淚珠從緊閉的眼簾垂落。
死了……姊姊早已為這個薄情寡義的男人而死,而他卻徹底忘記了她……
搗住嘴,她傷心欲絕地痛哭失聲,不知道是為可憐的姊姊,還是為白己。
東方爍正待安慰佳人,手機卻驀地響起,擔心地看了哭到花容失色的文卓一眼,他走到房裡接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