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又如何?不明白又如何?」獨孤天涯望著她的笑顏,舉起酒杯。「反正酒好、人好就夠了,來!干!」
「干!」低下頭去,鳳于飛輕啜著酒,並沒有發現獨孤天涯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當她正想故技重施將酒吐於帕中時,才發現他的眼神竟一直追隨著自己手中的酒杯。
不會吧……鳳于飛在心中暗自叫苦,難不成真得喝下去?
可在獨孤天涯灼灼目光的注視下,她又怎能不喝?最後,她只得硬著頭皮、故作開懷地將酒嚥下腹中。
但這杯以後的酒,鳳于飛卻完全沒有任何的勉強,因為順著獨孤天涯天南地北的話題,他們聊得暢快淋漓,而她手中的酒杯不自覺地一杯杯的滿溢,又一杯杯的空出,再一杯杯的滿溢……
「大師兄,我們回來了!」一直到夜深時分,莫曉茵的聲音才打斷了他們的談話,也才讓他們知道天色竟早過了歇息之時。「你怎麼還在喝啊,這位是……」
「郁飛賢弟,我的酒知音!」獨孤天涯笑著為他們彼此介紹。「莫曉茵,我的小師妹!」
「我說大師兄今天怎麼不出來找我、不嘮叨我了,原來是遇到知音了!」莫曉茵雙手搭在獨孤天涯肩上,對鳳于飛做了一個鬼臉。「那我還真得感謝感謝你!」
「妳是真想感謝我呢,還是拐著彎怨我霸佔妳大師兄太長時間呢?」鳳于飛濛濛著雙眼笑睨著莫曉茵,本打算開開她的玩笑、摸摸她的臉,但怎知全身竟沒半點勁,只得不動聲色地坐在原處。
噘起嘴睨了鳳于飛一眼,莫曉茵將獨孤天涯手中的酒杯一把抽起,急急地催著他起身上樓。「大師兄,你就別喝了,我們明天還要去探望李師叔呢!」
「賢弟,那為兄就先走一步了!」被推著走的獨孤天涯只得一臉苦笑,然後邊上樓邊回身對鳳于飛擺了擺手。
「不送!」鳳于飛點了點頭,望著莫曉茵推著獨孤天涯嘻嘻哈哈地上了二樓,等所有的聲音都消失後,才緩緩回過神來。
而這時,她也才發現,小二早已困得趴在櫃檯上睡著了,而這間店內,除了凌亂的桌椅之外,竟只剩她一人。
望著四周的清冷,鳳于飛應該感到自在的,因為這情境她自小便早習以為常,但此時,孤單面對著這間陌生而空蕩蕩的客棧,不知為何,竟讓她感到有些留戀,與寂寥……
上半夜,不是還有一人與她對飲麼?這下半夜,為何變得如此淒清?
頭好沉啊!
軟軟地趴在桌上,鳳于飛任剛剛不經意間喝下的酒在自己的血液中流竄。
酒翁早說過她不是能喝酒的人,她也一直聽從他的話,只品不喝,怎知今天竟全忘了,落得這樣的下場實在怪不了他人。
為了能接近他,忘了就忘了吧!因為這是為了得到她需要的線索,她必須這樣!
可真是這樣麼?
難道她真的不是因為再度見到他、再度望見他爽朗的笑容、再次聽到他熟悉的聲音,真不是因為那股由心中突然湧現出的莫名開懷,才這樣放縱自己的麼?
胡扯胡扯!當然是胡扯,她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郁賢弟。」當獨孤天涯再度下樓時,見到的便是獨自趴在桌上口中喃喃自語著的鳳于飛。「你沒事吧?」
「別吵,我想事兒呢!」鳳于飛只覺得矇矓中好像有人在搖她的身子,她不高興地說道。
竟真不能喝?獨孤天涯啞然失笑了,一個那樣懂酒的人竟不能喝酒,這可真是頭一回見著了。
剛剛上樓前他便發現她的模樣有些不對勁,在床上躺了半晌硬是放心不下,索性下來看看,沒想到她居然還在!
見著她小小的身影在昏黃的燭光中,孤單地趴在桌上喃喃自語,不知為何,竟讓他有些淡淡的糾心……
「我想事兒呢!」當他將她抱起時,她口中依然還喃喃不斷地說著:「再吵我用鞭子抽你!」
身子還是這樣輕,性子也還是這樣不饒人!
這丫頭……獨孤天涯揚起嘴角輕輕地笑開了。
還真當他認不出她來麼?
在大漠與涼州客棧中相對了幾十個日夜,他能認不出她那雙清澈、晶瑩、俏皮的眸子麼?能認不出她那獨特的吐納法麼?能認不出她那身淡淡的馨香麼……
還以為自己會忘了,畢竟都兩年了,而這兩年中又發生了那樣多的事。
只是沒想到再見到她,她卻依然讓他感覺熟悉;依然勾起了他曾經想做而未做的事--與她論酒、飲酒。
真是怪了……
把鳳于飛放到自己的房內,為她蓋上一床薄被後,獨孤天涯轉身便要離去,但卻在此時發現自己竟無法隨心所欲地邁開腳步,因為他的衣角被一雙小小的手拽住不放。
沒睡著嗎?
獨孤天涯回頭一望,怎知望見的卻是床上小人兒頰旁的兩顆晶瑩淚珠。
她依然緊閉著雙眸,但口中卻喃喃地低語著:「爹、娘……你們為什麼不要我……」
心中突升的一股強烈震撼,讓獨孤天涯再也邁不開他的腳步,因為她的低語竟無意中挑動了他心底最深處的孤寂--
那種被人離棄的孤寂!
他雖是個孤兒,但打小師父、師娘一直待他不錯,就算不如親生兒女,但至少也從沒少過對他的關懷。可自莫師弟失足跌落山谷的那天起,他就知道再親、再好,師父師娘終究不是他的親爹娘……
不想回想,但往事卻歷歷在目。
師娘瘋狂似的責備、師父冷冷的眼眸,門中師兄弟們的異樣眼光,讓他離開了莫家門,讓他自我流放了六年,只為贖那「照管不當」、贖那「讓莫家斷子絕孫」、贖那「密謀未來莫家門門主之位」的滔天大罪……
一直以為自己會這麼孤身漂泊一世。
但師娘卻在六年後--與當初驅逐他的同一個季節急急地召回了他,因為莫家門不能一日無主,特別是在師父死後門庭敗落、他人虎視眈眈之際。
再沒人提起曾經不快的那件事,就算他們早在幾年前就已明白莫師弟的真正死因與他毫無干係,大家只當從未發生過那件事,一切的一切,都跟八年前他離開莫家門時一模一樣。
師妹依然愛黏著他、師娘依然對他噓寒問暖、師兄弟們依然與他一起聊天說笑……
多麼虛幻。
六年的流放生涯足夠讓他看透世事,足夠讓他撒手不管、任莫家門自生自滅。但他還是回來了,將那些受過的白眼與挨過的責罵拋至風中,只為現在他們需要他。
但他知道,等到他們不再需要他時,他依舊會繼續漂泊,因為他清楚地明白,這裡並不是他真正的家,而那天,其實也沒有想像中的遙遠……
任往事在腦中遊走過一遍,獨孤天涯說服自己將思緒拉回眼前,但望著床上的人兒,他不由得輕輕歎了口氣。
明知道她與妖鳳有關,更清楚自己現在的身份是不該、也不能與她有任何瓜葛。
但不知為何,就算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但每回與她一同談話,他們之間總存在著一種奇怪的默契,他明白她所想、她也是!
雖不知曉這種感覺究竟從何而來,但他卻留戀這種能與人相知的感覺、留戀那種被人依賴的感覺……
所以,在他的心中,此刻他眼前的不是邪道之士,也不是任何其它人,只是一個與他有著奇妙心靈感應的盈淚少女。
或許正因為如此,所以他的手,才會毫不猶豫地伸上前去,為她拭去頰上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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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獨孤天涯嗎?怎麼會跟莫家門的人在一起?莫家不是恨他入骨嗎?」
「你老兄到西域去多久了?人家現在可是名正言順的莫家門門主呀!誰也不清楚他究竟施了什麼法,就知道兩年前他大大方方地回了莫家門,還頂了門主之位,我看再過不久啊,搞不好連莫家女兒的閨房都要成為他的私人領地了!」
「這還有什麼可懷疑的?想想,他離開莫家後也闖出了名號,而自他回到莫家門後,莫家門的聲勢甚至高過莫老頭活著的時候,連三江七寨都搶著跟他結盟。不過,要我說,這其間肯定有鬼,要不莫家怎會任一個被逐出師門的人再度回門,還讓他為所欲為……」
聽著隔壁桌拉開嗓門、高談闊論的流言蜚語,獨孤天涯就像沒聽見似的,依然自顧自地喝著酒。
「你們就一句話也不說?」突然,一把寶劍落在了莫家門人的飯桌上,而一隻皎白細嫩的手旁若無人地拈起桌上的菜。「你們若真的被獨孤天涯施了法,我倒有辦法幫你們解解!看看你們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模樣,老實講,我心裡說有多同情就有多同情。」
「郁飛,你胡扯什麼?」莫曉茵皺起眉瞪著鳳于飛。「這是我們莫家門的事,輪不到你來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