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曉蕾的嘴裡吐出幾聲不知名的詛咒之後,長腿向空中飛踢了兩下,漂亮的腳趾頭蠕動了兩下後,轉而埋入棉被堆裡。
裴宗濤寵愛地一笑,為她拉好了棉被。
和她同床共枕時,他總是習慣性地早起,因為喜歡在她最無防備的時候打量著她。他想,他貪戀她這樣純真無偽的樣子。
他從事的是以理智掛帥的科技業,可他一直知道自己在感情這方面,從來就是由不得理性作主的。他很注重感覺,幾次戀愛都是從「一見鍾情」開始的。
現代人的一見鍾情,似乎不該太過刻骨銘心,否則便會讓人視為陳腔濫調。但他卻無法諱言,與聶曉蕾初識之時,他便像遭到雷擊一樣地無法動彈。
她像一顆失控的太陽,乍然撞進他的心裡。週身的光焰,把他的理智完全燒得一乾二淨。
「上輩子欠妳的。」裴宗濤苦笑地俯低身子,戳了下她的眉間。
她的皮膚怎麼這麼燙?
裴宗濤皺起眉,伸手探了下她額頭的溫度--
她發燒了。
裴宗濤快速地起身,走到客廳拿出他為她準備的醫藥箱,取出耳溫槍。
耳溫槍才探入她的耳朵,她就被吵醒了。
「走開!」她驀然睜開眼,兇惡地想瞪人,卻覺得有千百根針正直接刺上她的太陽穴。
「妳發燒了。三十八度五。」裴宗濤放下耳溫槍,立刻摟起她的身子,讓她靠著床頭坐好。「我去幫妳拿外套。」
「見鬼了……我是被鬼壓床嗎?頭好痛、肩膀也好痛。」聶曉蕾臉色慘白地轉動了一下頸子,卻痛苦到差點掉下眼淚。
「誰要妳昨天連外套都沒穿,就在陽台抽煙、喝酒。」裴宗濤才開口教訓她,另一手便已拿過床邊的外套為她穿上。
「誰要你昨天沒事招惹我--好痛!」她悶聲說道,就連說話都帶了些濃濃鼻音。
「那不是招惹,那是妳早晚都要面對的事。」裴宗濤扣好她的睡衣鈕扣,抓起她的手臂套入外套衣袖裡。
她瞪大了眼,抿緊唇,一臉生氣的凶樣。
「妳先別發脾氣,先去看病要緊。」他為她拉起外套拉煉。
「我想吐……」聶曉蕾悶聲說道。
聶曉蕾的話音尚未落地,她已經擺脫了他,跳下了床,一手壓著抽搐中的胃部,一手壓著疼痛的太陽穴。
她趴在洗手台上,立刻乾嘔出聲,卻吐不出任何實質的東西。
在一陣乾嘔之後,她臉色發白地把臉頰偎在洗手台上,發現胃裡的酸液不但沒吐出來,還陡然增加了胸腹之間的噁心感。
聶曉蕾咬緊牙根,壓住胃部,整個臉都埋進了洗臉盆裡,痛苦的冷汗濕了額頭。她嘴巴發乾地喘著氣,胃部則是在一陣痙攣之後,喉管裡開始泛上陣陣澀味,沿著舌尖瀰漫至整個口腔,營造出隨時都要嘔吐的氛圍。
忽而,一雙大掌撫上她的後背,輕柔地拍揉著她的身子。
「你出去--」她不要他看到她這麼醜的一面。
她的斥喝像是一巴掌甩上了裴宗濤的臉,甩得裴宗濤措手不及,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
可裴宗濤還來不及多想,她已經彎低了身子,嘔地一聲吐得挖心掏肺了起來。
他跑出浴室,衝進廚房裡。
聶曉蕾則在浴室裡吐到人事全非,吐到不知道他已經離開了又回來。
她只知道她必須要用力抓著洗手台,否則她會跌倒。她只知道如果沒把胃裡的食物吐得一乾二淨,胃裡的作嘔感是不會善罷干休的。
「呼……」她大口吞吐著氣。
「我在門口擺了一杯鹽水。」浴室門被輕敲了兩下後,傳來這樣的一句話。
聶曉蕾用鹽水漱了口之後,開始覺得浴室的空氣混濁地讓她難以忍受。她彎腰駝背地轉身,推開浴室門。
她才跨出一步,他已經完全接手了她的重量。
「我帶妳去看醫生。」他說,擔心地皺著眉頭。
「我吞一下胃藥和普拿疼就可以了。」她虛弱地在他的攙扶之下,在床邊的躺椅上坐下。
「妳作夢。」他瞪她。
聶曉蕾嘴巴微張地看著他嚴厲的模樣,一時之間不大能適應。她以為這種斬釘截鐵的說話方式是她的專利,沒想到他竟也拿來對付她。
驚訝之餘,聶曉蕾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打開衣櫥拿出一條大圍巾,並從她的外套口袋裡拿出她的健保卡放到他胸前的口袋。
「走吧。」他扶住她的腰,溫俊的五官被執著的神態佔領,舉動也較平時霸氣了不少。
「我睡一覺就好了。」聶曉蕾執意要偎黏在長沙發上,氣若游絲地說道。
她一吃藥就昏昏沉沉,才不要看醫生哩。
裴宗濤沒理會她,彎身用大圍巾裹住她冰涼的身子,直接將她整個人抱起往外走。
她想踢腿趕人,可是才一動,壓迫到胃部,她又作嘔想吐了起來。所以,她只好乖乖癱在他懷裡,用嘴發飆。
「喂,我說我睡一覺就好了,我的身體,我很清楚……喂--」聶曉蕾以為自己大聲抗議了,不料說出口的聲音卻像小貓撒嬌,聽得她全身起雞皮疙瘩。
「不准任性。」裴宗濤抿緊唇,不悅地看她一眼。
「你才任性咧,我都說我不看醫生了,你幹麼還硬是要--」她不想看醫生。
「閉嘴!」他的回應是將她攬得更緊,繼續地往前走。
聶曉蕾鼓起腮幫子,對著他乾瞪眼了起來。
瞪久了,眼睛瞪酸了,她也只好閉上眼休息一會兒。
所以,如果她不小心閉上眼睛,又不小心在他的懷裡睡著,全都是非戰之罪。她心裡才閃過這個念頭,體力便像被催眠一般地軟化成爛泥了。
心急如焚的裴宗濤,直到坐上了計程車,向司機交代完去處之後,他才注意到懷裡的她早已經在他的胸前閉目養神了起來。
他唇邊露出心疼的笑容,知道如果不是他正巧留在她的住所,那麼這個女人絕對會躺在床上,把她自己病得東倒西歪的……光是想像到那種景象,他就覺得不寒而慄了。
童年時,他的一個育幼院好友便是因為身體不好而驟然離世的,他不想再經歷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了。
裴宗濤伸手拂開她額頭上的髮絲,只見她皺了下眉,抿緊了唇,卻沒有揮開他的手。
他愛她,他想照顧她。裴宗濤看著她的慘白小臉,當下便做出了決定--
他要向她求婚!
他要讓她有個家!
裴宗濤凝視著她秀雅的五官,他的唇邊露出了一個微笑。
她對婚姻不感興趣,但那又如何呢?他相信自己有能力說服她的,因為他好愛這個喜歡口是心非、愛裝堅強的心軟女人哪!
計程車在醫院前停了下來,裴宗濤付了錢,抱她下車。
「快點好起來吧。」裴宗濤在她耳邊低語著。
他可是打算要挑個黃道吉日,好好地跟她求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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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曉蕾並不常生病,可一生病,通常就很驚天動地。
這一回,她的感冒並發了病毒性的腸胃炎,整整臥病在床一個星期出不了家門。
裴宗濤二話不說,讓好友雷家驥幫忙寄來他的簡易行李及電腦通訊設備後,便堂而皇之地在她家住了下來。
誰讓他正好聽到她向醫生坦承有十二指腸潰瘍的老毛病,他當然更不可能這麼輕易地讓她大病未癒前,又開始糟蹋她自己的身體。
反正,她病得不算太輕,沒力氣趕人!所以他打算一直照顧她,照顧到她答應他的求婚為止。截至目前,裴宗濤的如意算盤是這樣打的。
這一夜--
在聶曉蕾的住所,睡到一半的她被想喝水的慾望驚醒。
她睜開眼,一看到房間裡沒人,她的雞皮疙瘩便全撩了起來。
答答答……
電腦打字的輕微聲響傳入了她的耳朵,她馬上抬頭看至客廳的方向--
她的二十坪套房裡,除了浴室和陽台之外,沒有任何隔間。所以,她一眼便看到裴宗濤正背對著她,坐在鋼製工作桌旁,滑鼠和鍵盤的喀喀聲正微微地響起。
她記得他說過,他們公司最近有幾場產品測試會,他得先做好功課。所以,他才會忙到這麼晚吧。
聶曉蕾盡量無聲地坐起身,拿過床頭櫃的保溫杯,小口小口地啜著,目光卻始終沒離開過他。
她有一個秘密,說出來會笑掉別人的門牙,所以她從沒告訴過任何人。
可他知道她的秘密,因為當他第一次到她家拿東西時,她家正巧停電。他幫她打開了緊急照明燈,為她燃亮室內的所有蠟燭,偶爾說話、偶爾唱歌來安撫她的情緒。
那一晚,是他們第一次做愛。
說來可笑,她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霸王,不但怕黑,更怕一個人待在房子裡。所以,她的睡眠品質永遠其差無比。直到她和他談起了戀愛,他假日總會留宿在她身邊,她才容光煥發了一些。
他對她的好,真是沒話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