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自己何須對她如此容忍,雖說這一次本是他不對,但他道也道過歉了,解也解釋過了,她聽不聽得進去,那是她的事呀!他幹麼如此煩心呢?他大可任由她去,反正他一向對她也沒什麼好感不是嗎?
可是,無論如何他就是放心不下,想她為此氣得淚流不止,他就心疼得無法不去理她。
大概是因為這次錯在他吧!對她種種哭鬧,他不但不生氣,反而不捨了起來。
盈袖見他如此在意司為,氣得暗暗咬牙。
幾時他對那驕縱的臭丫頭這般好了?之前他不是一直很氏惡她嗎?惹她討厭,不正順了他的意?現在他幹麼又擺出這副優心仲仲的模樣?難不成他真對那臭丫頭起了意?
強壓下心頭的怒意,她勾起一抹冷笑:「想要她原諒,倒也不是沒有法子。」
「盈袖?」季遐雙眼一亮,精神全都回來了。
盈袖心裡怒火更盛,但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就是幫她慶生呀!姑娘家最愛這些了,開個小宴,再送點禮物,還怕她不原諒你嗎?要是我呀,縱有天大的怒氣也消了。」
季遐低頭想了下,這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可是……
「我不知道她生日是什麼時候。」
盈袖眼神閃過一道難解的光,唇角儘是妍媚的冷笑。
「倘若我記得不錯,應在七日之後。」從前任家幫司為慶生時場面之盛大,她不但見過,而且還印象深刻,畢竟那種排場可不是一般人能力所及的,所以連帶的她也記得司為的生日是在何時。
「七日之後是嗎……」季遐低頭不語,魂不知飛到哪兒去了,這可是他頭一回人還在一名姑娘面前,整副心思就飛到別的女人身上。
盈袖見他種種反常的表現,氣得渾身發抖卻又不得不保持冷靜。
可惡!可惡!不過是個被寵壞的大小姐,他為什麼要如此在意、討好她?之前他不是一直對她的任性不以為然嗎?為什麼現在卻……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是誰讓他有這種改變?瞧瞧他自己,似乎對這轉變也還不知不覺,這樣下去,到後來他豈不越陷越深,終至無法抽身?
不!她不要這樣!就算他不愛自己,她寧可他對每個女人都無心,也不要他對她以外的人有意!
她該怎麼辦?如何才能阻止他對那任家小姐投注感情?
現在她唯一的希望就只有他了,近來她的生意漸漸減少,可以說是大不如前,她當然不會不知道這是任家搞的鬼,那賤婢的警告已開始生了效,相信再過不久,她會淪落到一無所有。
所以,無論是在感情上、在金錢上,她都不能放他走!
「遐。」她出聲喚他,雙手將帕子絞個死緊。
「嗯?」季遐漫不經心的隨口應了聲,整個思緒都還在司為的生日事上打轉。
他從沒這般敷衍地對待她過!盈袖強忍住氣,差點沒咬碎牙齦。
深吸幾口氣,她放軟聲音道:「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什麼事?」他抬眼看她,終於放了一點注意力在她身上了。
「替我向任家小姐道個歉,請她……請她放我一馬吧!」她咬咬唇,水珠在眼眶內漸漸形成,一派淒楚可憐。
季遐眉頭一皺。司為又做了什麼?「怎麼回事?」
盈袖搖搖頭,只道:「麻煩你跟她說,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我……」搗住嘴,眼淚滑出眼眶,這下可真是逼真得不得了了。
季遐收起散漫,表情也變得嚴肅了。「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要跟她道歉?司為呢?她又做了什麼,要你求她放你一馬?」
他連問一大串,盈袖卻只是搖頭。「我不能說,說了,任姑娘會生氣的,我……我不能再惹她生氣了。」很好,表現得不錯,這樣,一向討厭仗勢欺人的他就會再度對那大小姐起反感了吧!
季遐聽了她的話,不可否認的心裡的確不太舒服。「沒關係,你跟我說,我保證她不會生氣的。」
「真的嗎?那……我就說了喔!」盈袖拿起帕子拭了下眼角做做樣子,緩緩開口道:「上回我無意間說了些令任姑娘很不高興的話,開罪了她,所以近來我的生意一落千丈,再不設法挽救,我的日子就要過不下去了……」講到這兒不忘擠出幾滾眼淚來增強效果,博取他同情。「因此我想向她道個歉,好好地賠個不是,希望她不再氣我,讓我可以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夠可憐。夠委屈了吧!她就不信他不心軟。
季遐果然開始露出些嫌惡的表情了。「司為她妨礙了你的生意?」
不只生意,還有感情!「是我不好,我不該惹她生氣的。」生氣吧!生氣吧!如此,她就有勝算了。
「就因為她不高興,便要讓你活不下去?」 這未免太……太欺負人了。
聽他上揚的語調,盈袖知道自己已經成功了。「我不會說好話,得罪了她,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陰沉地略微勾起嘴角。她要贏了。
季遐雖然在怒氣漸盛的情形下,敏銳的觀察力卻也不曾減少,他看到了盈袖臉上詭異的表情,心中一凜,怒氣反而慢慢沉澱了。
「是嗎?我會問她。」該不會是盈袖在要什麼手段吧?
有什麼目的嗎?在他面前低譏司為,對她來說,又能有什麼好處?
唉,幾時善體人意、溫柔典雅的盈袖也變得這般心機深沉了?看來,此處已非久留之地,他該離開了。
站起身,他照慣例在她額上印下個吻,語氣卻已冷了幾分。「我要回去了。」
女人耍起心機來,臉上的表情真會讓人打從心底厭惡,此時此刻,他忽然想起司為那率真不造作的嬌美臉蛋。
只有她,高興便是高興;生氣了也絕不會擺個好臉色給你。天真自然,從不掩飾情緒,在她悄麗的臉上,他找不到一絲矯飾的神情。
她呀!開心時便縱情大笑;生氣時便亂摔東西……雖然暴力了點,但不可否認,她很可愛,真的非常可愛。
季遐想著想著不自覺就笑了起來,深深的溫柔染上眼瞳,腳步輕快地回到他居住的院落。
第六章
隔天一早,季遐便動作迅速地搬出了「芳滿庭」,臨走前也不和盈袖見個面,連打聲招呼都沒有,為的就是不讓她有任何機會出言挽留他。
雖然即使她說破了嘴,他也不會留下,但他總是嫌煩,連看她一眼都覺多餘。
幾時這般厭惡起盈袖來?他也不知道,大概是見了她臉上算訂的表情,心裡對她的好感都煙消雲散了吧,他還是喜歡單純率真的姑娘,這點司為比她好多了。
搬進一間佔地不大卻頗為雅致的客棧內,等安頓好之後已接近正午時分了,他就地解決完午餐,便上街去了,目的自然就是幫司為挑生日禮物羅!
大街上人來人往,絡繹不絕,金燦的陽光灑在每一個人臉上,看起來朝氣蓬勃、神采奕奕,季遐漫步其間,心情突然好了起來,揚起嘴角,正想哼支小曲兒,忽地一個小東西便猛然撞到他腿上。
「咦?」他低首,發現是個提著花籃、綁著兩條麻花辮,粉粉嫩嫩的一個小女娃。
小女娃抬頭望著他,烏溜的眼睛圓圓睜著,眨也不眨。
季遐蹲下身子,一手摸摸她的頭,親切地笑道:「要我買花是嗎?」
出乎意料的,小女娃竟搖了搖頭,伸出白嫩的小手,將一張折疊整齊的紙條拿到他眼前,以稚嫩的嗓音道:「這個給你。」
季遐疑惑地接了過來。「這是什麼?」
小女娃又搖了搖頭。「妮妮不知道,黑衣叔叔沒說。」
黑衣叔叔?誰呀?「哦!那他是怎麼跟妮妮說的?」
「他給了妮妮一兩銀子,要妮妮把紙條交給白衣哥哥。」
她脹紅著臉,有點不太好意思她拿了人家的錢,可是不拿的話,娘的病就沒法請大夫了。
她叫他哥哥?哇,他快二十六歲了耶!
季遐心情大好,一把將小女娃抱上膝頭,不再提紙條的事,他指指花籃。「哥哥跟你買花好不好?」
小女娃點點頭,羞怯地將花籃抬高給他瞧。「一朵一文錢。」
季遐隨意撿了幾朵。「妮妮幾歲?」
「五歲……快六歲了。」
六歲?好小!「你爹娘呢?怎麼不見他們?」竟讓這麼小的一個女娃娃出來賣花,這爹娘是於假的?真沒天良!
小女娃抿著嘴,眼眶漸漸紅了。「妮妮沒爹,娘生病了,不能起床。」
好可憐!季遐霎時同情心氾濫,從懷中掏出一錠金子塞進她手中。「給你,快去請個大夫替你娘看看。」
小女娃從沒拿過這麼多錢,一瞧見這黃澄澄的東西,嚇得眼都直了,忙要還給他。「妮妮不能收。」
季遐奇道:「為什麼?」
小女娃認真地道:「娘說一分錢一分貨,妮妮的花不值得這麼多錢。」剛剛她拿人家一兩銀子都已經很心虛了,金子她怎麼敢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