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不,是五個人吧!那麼龐大又沉重的腳印,來者各個像熊一樣,不好對付。
「為為!為為!」
焦急的呼喚由他左後方響起,他反射性地拔劍戒備,不久就見林中奔出一個駕著黑馬的男子,正是剛剛出言責怪他的年輕男子。
那男子滿頭大汗,看到他也不下馬,焦急地直問:「為為呢?你有沒有看見為為?」 他一向以「為為」 暱稱司為,情急之下竟忘了改口。
這男子正是樓致遠,他聽到尖叫聲由附近傳出,差點沒嚇得他魂飛魄散那是為為的聲音啊!他不會聽錯的。
季遐是頭一回聽到這個稱呼,之前樓致遠雖當著他的面喊過一次,不過那時他的心思放在盈袖身上,所以並沒聽仔細,這會兒便不知道他所指何人。
「你叫誰?」為為?好親熱的樣子。
「就是為為……啊!抱歉,一時改不了口。我要找的就是剛剛同你說話的那名姑娘,叫任司為。」
原來是她,她叫任司為?這名字倒是挺適合她的。
季遐冷哼一聲,道:「我剛來,沒瞧見有人。」
「糟糕!糟糕!別教她碰上了什麼麻煩才好。」樓致遠頻頻叫糟,勒馬掉頭就走,繼續四處去尋找司為。
季遐也不去理他,望著地上錯亂的腳印,瞇起眼看向某一點,哺哺低道:「讓她吃點苦頭也好,省得以後再這麼跋扈,惹人憎厭。」便不急著追趕,只是順著腳印緊跟其後,一點都不敢大意。
他雖有意惜他人之手讓司為受點教訓,卻也知不可太過分,萬一把人弄丟了,根據盈袖的說法,全城的人都要跟著倒霉。
他是不明白司為對任家的重要性,只知道這種囂張的氣焰令他很不高興。哼!他們任家算什麼東西?擺這麼大的架子,要不是盈袖請求,他哪管司為是死是活?
尾隨其後好一會兒,前方漸漸有些微的交談聲傳來,他自知自己與那批匪人越來越近,心想拖了這段時間也該夠了,於是便加快腳步追上前去,躍上樹梢靜觀聚集在下方的匪人。
司為呢?他環視四周、忽見一個小小的綠色身影趴在地上,動也不動。
他雙眼危險地一瞇,怒火不禁熊熊燃起。
他們出手傷了她?
再躲不下去,他拔劍躍出、二話不說就向五名盜匪急攻而去,就見林裡銀光舞動,快似流星,鏗鏘坑前之聲不絕、半晌才漸漸平息下來。
結果當然是季遐贏了。開玩笑,正義的一方豈會輸?
打跑了一干盜匪後,他趕緊衝至司為身邊,扳過她的身子細細察看。
但見司為雙眸緊閉,臉色慘白,腰側還有一溫暖之物泊泊流出。
此時太陽早已下山,月光又被樹林所掩蔽,他只能伸手摸去,觸手只覺淨是一片溫膩粘稠,隱隱還有恤絲腥味飄散其間。
老天,她受傷了!
「任姑娘!任姑娘!」
他緊張地頻頻叫喚,司為只是不答。
季遐急了,四處去搜集那批匪人遐落地上早已熄滅的火把將之重新燃起,好藉著火光察看司為的傷勢。
司為的衣衫已是骯髒不堪,腰部那大片的腥紅卻刺眼得可怖,季遐此刻也管不了什麼禮數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大掌一撕便輕易地將司為的衣衫開了個大洞。
一道略有一寸多長的傷口猙獰地布在司為無暇的肌膚上頭,鮮血不斷滲出,有如烈焰般不段燒的著季遐的良心。
都是他害的!要是他不故意拖延時間,早點趕到,她也不用受這許多苦了。一切全是他的錯!
他深深地自責,心中對司為的種種厭惡盡數拋開,想無論如何非得救她不可。
其實他不知道,司為之所以會受傷是因為一路上她對那批盜匪不住辱罵,惹毛了人家,才捅她一刀的,不然他們瞧她衣著華貴,本欲拿她來勒取贖金,哪會輕易就出手傷人?司為的受傷可以說是自作自受。
季遐手忙腳亂地將身上所有攜帶的藥全數掏出,仔細一看卻都是些廢物!
「這個也不是,那個也不是……該死!金創藥到底被我丟到哪裡去了?」他向未丟三落四,從前也不覺有什麼不好,直到今日他才後悔了。
不行!再這樣下去,等藥找到時,她血也流光了。
他決定就地取材,但在那之前得先幫的止住血再說。
撕下衣衫的一角給她覆住傷口,再解下自己的腰帶固定住,就在打結的時候,司為突然痛叫出聲。
「任姑娘?」他停下手上的動作,驚喜地看向她。
「致……致遠哥哥……」司為已痛得神智不清了,聽到男聲便以為是樓致遠,她小手無力池拉住季遐的衣角,嗚咽地哭了出來。
季遐見她肩得難受,憶起上回她也是這般可憐兮兮,不由得憐心大起。「忍著點,乖,別哭了。」
溫柔地替她拭去淚珠,他忽然想起他給她的藥膏也有止疼止血之效,輕捏她泛白的臉頰,企圖使她神智清醒些。
「住姑娘!任姑娘!」
司為被他捏了幾下,神智有著短暫的清醒。
季遐大喜,忙問:「任姑娘,上回我給你的藥膏呢?你放哪兒去了?」
司為硬嚥著道:「摔破了,早丟啦!」
什麼?!她丟了?
季遐張大嘴,驚訝得說不出話,自尊心再度嚴重受創。
想他送東西給女人,她們哪一個不是視若珍寶般好好收藏?這丫頭竟然……把它丟了?!棄之如敝履?
忍住!忍住!現在情勢危急、他可不能氣昏了腦袋。
雖然他很想!
雙拳握了又放,放了又握,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勃發的怒意,他才將她移至火堆旁以防野獸進犯,然後拿起長劍道:「等我一會兒。」
司為模模糊糊地應了聲,也不知道聽進多少,不過拉著他的手卻放開了。
「乖。」他拍拍她,反身躍人叢林裡,尋找藥材去也!
這叢林雜草雖多,卻也不儘是些無用之物,季遐身為季家的一份子,自是對醫術、藥材都頗有研究,不一會兒便將替代之物找齊了,回到司為身邊。
他先將朵白色小花揉碎了放進她口中,輕道:」嚼爛了含在嘴裡,別吞下,它可以減緩疼痛。」
這種植物名叫雪芽,是一種很普遍的植物,四季都有,花色雪白,有毒,但只要用量不多,對人體並無危害,反而可以麻痺神經,減輕痛楚。
司為卻咬緊牙關,疼得滿地打滾,季遐根本無法餵食,他連哄帶勸了好幾回,總算她在無意識中張口含了。
他吁口氣,打起精神去配製草藥,弄了大半個時辰,這才將所有藥材搗好、調勻。
用片芋葉盛住一團爛糊糊的東西:他跪在已陷人昏迷的司為身側,單手將綁緊的腰帶解開,掀開覆住傷口的布料,探看她的傷口。
只見她傷處周圍的肌膚泛著一圈詭異的青紫,血流得極緩,卻滴滴都是紅中帶黑的暗沉色澤。
季遐大驚地看向她的臉,那原本蒼白的膚色隱隱泛著黑光,嘴唇也變得乾裂、腫大而滲著黑血。
這些現象在在顯示著她中毒了,難道那批匪人在刀上喂毒?不!不對!剛才他幫她止血時,流出的血的確是鮮紅色的沒錯,而且他也不可能連人有沒有中毒都看不出來。
那麼,她中毒就是剛剛的事了?啊!難道是……
迅速扳開她的嘴,將碎爛的白花挖出來,拿起剛剛去採藥時順便用竹筒盛回來的溪水拚命就往她嘴裡灌,直到一滴不剩。
會是他弄錯了嗎?那白花並不是雪芽?
心中沒由來地恐懼起來,雙手胡亂地在他從那堆草藥中,剔除出來的草葉和枯枝中翻攪,尋找著白花的枝葉。
找到了!定睛一看,他整張臉霎時全都白了。
老天!是七片葉的,這哪是雪芽?這叫白無常,有劇毒的啊!
雪芽和白無常在氣味、外形上非常相似,連開花的季節。色澤、大小、香氣無一不像,二者的差別只在一個是六片葉,而一個是七片葉的,極容易被人所誤認。
別人也就算了,他會弄錯卻是不可原諒,尤其他們家還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使毒高手,這事兒傳出去了豈不讓人笑話?
該死的!怎麼會這樣?季遐懊惱不已,神色卻不顯焦急,因為這白無常毒性雖強,對他來說,卻也不難解。
從懷中掏出一枝綠色的小藥丸塞進司為口中,幫她處理好傷口之後,他便坐到一旁自我反省了起來。
沒想到這麼基本、普通、簡單、沒智商的事情他都會搞錯,哦!誰來一刀砍了他吧…他無顏苟活了,他對不起爹爹的諄諄教誨,對不起季家的列祖列宗……
「唔……」
一絲輕微的聲響從司為口中逸出,打斷了他的懺悔,他趕緊來到她身邊,仔細確認白無常的毒素盡解後,這才稍稍感到寬慰一些。
要是他的解藥再沒效,他真要去切腹自殺了。
望著司為更加憔悴的容顏,心頭愧疚頓起,解下外衫披在她身上,他發誓,找個機會一定要好好跟她賠個不是,補償她今日的受苦受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