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能在這時候選擇開刀?!除非她不想要孩子,可,她不想要嗎?
她沒想過他會來報到,更沒想過一個生命將架起他們的橋樑,可是,沒想過,並不代表她不期待啊!
在擦槍走火那夜,她期待過新生命,期待他的存在讓他們的契約更形合理,她猜測也許為了伴隨Baby成長,她和博承的契約會無限期延長,就算他和周蓉蓉之間不成過去、就算他的愛情再不分贈,能留在他身邊,一天一天、一月一月,她理解滿足二字如何書寫。
她是律師,應該把理智擺在感情前面,衝動不正確,用生命換取生命應該多加思考,這是重大事情,她必須想清楚,別驟下決定。
她需要一個人同她商量,找博承吧!他總能在她心慌意亂時,擺平她的焦慮,在她不確定時,給予勇氣。
她該找他談,談談孩子、談談未來,談談他們的生活是否該為一個新生命亂序。
拿起手機,她撥他的號碼,他關機了,撥到辦公室,秘書說他接到私人電話,匆匆出門,沒交代要去哪裡、幾點鐘回來。
打電話回家,爸爸媽媽、公公婆婆都沒事,而三樓家裡沒人接。
於是,她失去他的下落。
育箴不想獨自面對空蕩蕩屋子,便跑到百貨公司逛街,她很少做這種事情,這種有錢有閒的少奶奶工作。
拎起包包,滿櫃的化妝品服飾引不起她的興趣,她走到兒童館,柔柔的粉紅、粉藍、粉黃,溫暖她的心。
看到嬰兒床,她感動;看到奶瓶、嬰兒沐浴用品,她幸福;每摸一樣小東西,掩不住的笑容在臉龐漾開。
她真想「驟下決定」,決定把孩子留下,至於脖子上那顆東西,往好處想吧!說不定它會自動消失、說不定它是良性,說不定在她生小孩時一起拿掉,她省了一次麻醉藥品。
兒童館裡的東西每項都可愛,每走一步,它們就鼓吹她一次,生命是件多麼美妙的事。
於是,律師的理智缺席,她買下兩套嬰兒服,一黃一藍,小小的兔子繡在前襟,她開始幻想小嬰兒的笑容,不知道是像她多一些,還是像博承多點。
看看腕表,五點多,希望博承在家,提起紙袋,育箴搭車回去,進家門前,她低頭對紙袋說話。
「麻煩你,用你說服我的力量,說服博承吧!」
拿起鑰匙,打開大門,走進,她發現沙發上坐著一個陌生女人。
微笑的嘴角合起,興奮之情冷卻,恐懼漫上心間,一件她無法控制,不是談談就能解決的事發生了,隱隱約約,她知道不對。
莫名想逃、想哭,可是女人擋住她的去路,讓她無從遁形。
女孩站起身,面對育箴。
「妳好,我是周蓉蓉,妳是顏育箴?之前妳接過我幾次電話。」
周蓉蓉?!手上的紙袋滑下,嬰兒服從裡面掉出來,育箴腦中一片空白,她回頭來找博承?她侮不當初、希望從頭來過?
該死的自己、該死的烏鴉嘴、該死的一語成讖,她為什麼要猜測她會回頭?為什麼不猜猜博承愛上自己?
「妳還好吧?」周蓉蓉定來,摸摸她的額頭。
育箴看出她和自己的不同,她是小女人!她溫柔體貼,和自己這只獵豹截然不同,蓉蓉臉上身上全寫滿博承的愛情,而她……只有脖子間,掛上一條象徵被馴服的項圈。
蓉蓉雖然生病,雖然清瘦,卻依然美麗動人!難怪他要受她吸引,難怪異鄉土地,他決定和她一起。
回神,她忙對蓉蓉解釋:「妳好,我是……」
「我知道,是博承的室友。」蓉蓉接口。
室友?!他這樣向她介紹自己?!原來,不管他們之間上過多少次床,不管他們是否有條新生命作橋樑,她是他的契約新娘,不變;他們的室友關係,不變:他對蓉蓉的愛情……同樣不變。
育箴鑽進牛角尖,脫不了身,一縷縷絲線、一張張破網,捆綁得她想喊救命,偏偏喉嚨啞了,腫瘤壓迫她的神經,痛苦從心間湧入喉頭,卡著、哽著、苦不堪言。
「博承跟我說過你們之間的合約關係,我覺得台灣同胞好先進,這些觀念,我們內地很少人有。」
連這個都對她說,他對她一點都不保留。
苦笑,育箴低身撿起地上的衣服,收妥。
「妳買小寶寶衣服?」
「嗯,送人的,我同事生小孩。」給個借口,她著急回房。
「育箴。」蓉蓉喊她。
她回頭。
「有事?」她強自鎮定。
「博承在洗澡,他說,找到不錯的日式餐廳,等一下,我們一起去吃飯。」
不錯的日式餐廳?她以為只有他和自己的聚會,原來並不,她只是配角,專用於襯托紅花的綠葉。
「我有點累,想休息,你們去好了。」
強撐的微笑痛苦,心臟在急速壓縮,她急於閃躲,顧不得禮貌,育箴反手關上門,把自己關進無人空間,受傷獵豹要縮起身,在安全處舔舐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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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吐了!藥物幫不了忙,醫生說孕吐是自然現象,過了這兩個月自然會轉好。
晚餐,育箴笑著對博承說她不舒服,要他自己帶蓉蓉出去吃,他們這頓飯吃很久,將近十點鐘才回來。
育箴沒休息,側耳聽見門開門關聲,她的心被每個聲響撞痛。
晚餐愉快嗎?小別新婚,他們要談的離情很多吧?吸吸鼻子,嘔吐感瞬間膨脹,她放下手邊文件,衝進廁所,大吐特吐。
移位的心肺肝腸,尋不著原位擺放,拂開散發,她趴在洗臉盆邊喘息。
「妳真的不舒服?我以為妳不高興。」
博承的聲音在浴室門口響起,她蒼白著一張臉回頭,苦笑回答:「我為什麼要不高興?」
「因為蓉蓉搬進來,她認為妳不喜歡她。」
「對不起,如果我的表現不好,原諒我吧!我……我身體不舒服。」沖掉馬桶水,漱漱口,她捧著虛弱的胃走出浴室。
撈起她的腰,他把她抱進床邊。「妳怎麼了?」
濃濃雙眉皺起,她真想將之解釋為關心,不過,她還算聰明,瞭解他的關心只放在隔壁那個生了病的女人身上。
「我感冒、胃有點發炎,沒事的,藥吃吃休息休息,明天就會沒事。」隨口敷衍,收起要同他商量的事情,那對他……並不重要……
「明天請假一天吧!」
「不行,下個星期我有庭要開,我還有很多資料沒整理出來。」
「請假一天好嗎?我有事情想和妳商量。」
「我可以現在商量。」收收檔案,她坐正身體,等待他。
「這件事有點麻煩,我想我們需要一點時間。」
「說嘛,我現在精神還可以。」
「妳精神可以?才怪!」他拉過椅子和她面對面坐下。
不抱她、不摟她、不擁住她的肩膀說話了?因為蓉蓉在隔壁是嗎?酸一陣陣,腐蝕……
「別吊我胃口,你不說,我會整晚睡不好。講吧,我在聽。」心臟無力,她理解等待法官宣判的罪犯,如何度過難熬夜晚了。
「蓉蓉的病情加重,醫生認為情況不樂觀,她希望在死前為父母親做最後一件事情。」
這件事讓他心情沉重,他是個重承諾的男人,曾經,他答應陪蓉蓉走完最後一段生命、答應給她一個婚禮,現在,她出現要求他兌現承諾,沒有借口允許他不實現諾言。
「什麼事情?」
「舉辦一場婚禮,讓她的父母親看見她風光出嫁。」
說這些話,他心中反抗掙扎,他不想放棄眼前的生活、不想放棄育箴,可是蓉蓉的哀求……她的生命只剩下半年,他怎忍心拒絕?
整個晚餐間,他心事重重、他反覆思考、他決定難下,到最後,是蓉蓉的無助和育箴的獨立讓他作出選擇。
沒有他,蓉蓉黯淡的生命將更加艱辛;沒有他,育箴仍然精神奕奕,為前程打拚。
他的決定沒有想到自己,純粹以兩個女人的角度作考慮。
「新郎是你?」
育箴猜他沒辦法拒絕蓉蓉的請求,猜這場婚禮是他夢寐以求,所以他滿心樂意,為蓉蓉、為她的父母親完成這件事情。
他不作正面回答。
「之前Dink決定和他的妻子離婚,給蓉蓉一個婚禮。」
她猜錯了?她的推理能力一天比一天下滑?不!育箴的第六感告訴她,蓉蓉的到來,不會光是送來請帖。
「然後呢?」
「Dink的妻子懷孕,他給不起蓉蓉婚禮,他們討論很久,決定分手,蓉蓉不願意自己短暫的生命破壞一個家庭,而那個家庭正要開始孕育新生命。」
男友給不起婚禮,前未婚夫給得起,於是回頭來找他?
她要怎麼置評?周蓉蓉是太自私或太天真?博承是太愛她或太笨?笨……提到笨,她自己贏不了他幾分。
若是夠聰明,她大可以告訴他--蓉蓉真善良,要是她知道我們這個家庭也要孕育起新生命,也許她會放棄想法,放棄找你舉辦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