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開啟聲擾亂她的家庭夢,吸吸鼻子,她隔著棉被對外大喊:「我說要搬就是要搬,誰都不要來勸我!」
討厭!他們不知道單戀很可憐嗎?幹嘛還要勉強她天天對著看得到、吃不到的「肥肉」大流特流口水?天地不仁、人事不慈呵!
摀住耳朵,不想聽到任何勸說。
棉被緩緩被拉開,她閉著眼睛,滿臉倨傲。
「小鴕鳥,張開眼睛。」
碩僑的聲音在耳際響起,那種帶著溫情的斯文聲音蜜漬了她的心。
她張眼,不敢置信。小鳥全抓進網子,從幾時起,她這把「良弓」又被拿出來玩賞?大大的黑眸旁拉出幾條紅絲,然後越來越多……水漫過眼眶,表面張力把淚水凝結成滴露狀,把肉肉的臉頰當成溜滑梯,一路暢快到底。
「和陸媽媽鬧脾氣?」他習慣性地揉揉她的頭髮。
「你的胸膛可不可以借我靠一靠?」厚起臉皮要求,她想自己的臉皮一定比芝心披薩還要厚上幾公分。
他沒多說話,直接把她攬進他寬寬厚厚的胸懷,溺愛地輕拍她的肩膀,真真實實的溫暖,和棉被複製出來的假象有極大差距。
淚水像融化的冰塊,水珠一滴滴掉個不停。抱住懷裡的娃娃,一個爸爸、一個媽媽、兩個小寶寶,她牢牢抱住自己的春夢。
「小語,想不想和僑哥哥談談?!」
他溫柔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像血小板,凝結了她止不住的淚。
「要談什麼?」停住啜泣,卻停不住喉間哽咽。
「談談為什麼要搬出去住,談談為什麼有這麼多委屈?談談開心的小語,幾時變成憂鬱的小人兒?」
「我媽去跟你告狀?」狐疑的眼神猜測著他的心思。
用食指勾起沾滿淚的小臉,他好笑的用面紙幫她擦去濕鹹。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想不想和我談談委屈發源處,信不信我是消滅委屈的一流高手?」
「誰告訴你我有委屈。」伸手偷偷環住他的腰,閉起眼睛,假裝沒注意到自己厚顏無恥的倒貼行為。
「如果沒有很大量、很大量的委屈,小語是從來不哭的,不是嗎?」
他說錯話了,小語是很愛哭、很愛哭的,只不過她怕別人擔心、怕秘密洩露,所以總是偷偷躲起來哭。
「我沒有委屈,充其量只不過有一點點少女的藍色憂鬱。」
他嗤笑一聲,少女的藍色憂鬱?誰說女生不是難搞的生物。「我可不可以再問問,少女的藍色憂鬱從何而來?」
「一定要知道?」別問,怕這一問,就再甩不脫陸小語這個大號麻煩。別過頭,她咬住下唇,討厭他打破沙鍋問到底。
「一定!」他從未對她堅持過,這個堅持來得莫名其妙。
「好吧!」他都不怕萬劫不復,她替他操哪國心,這年頭已經沒有太監這官位,所以皇帝不急、急死太監這句老話,早被時代潮流淘汰。「我戀愛了!」
一咬牙,她投出一枚核子彈。
「真的,是誰?能不能告訴我?」他把她推離自己三十公分處,臉上淨是欣悅。
他在樂什麼!高興吾家有女初長成嗎!笨蛋,她和他又沒血緣關係,就算她當上皇太后,官位也封不到他頭上。
她想吐露「迷戀他」的勇氣,卻被他喜孜孜的笑容給打死,歎出胸間濃濁的二氧化碳,她再度把自己「粉無恥」地塞入他懷中。
「沒用的,我愛他、他不愛我,我們永遠都搭錯線……」想再掉掉淚,冒充一回林黛玉,可是他的懷抱太溫暖,暖得她整顆心全被幸福漲得飽滿,再也尋不到傷心感覺。
九月天貪戀溫暖?她的大腦皮質鐵定被聯考給磨壞。
「是單戀?那個有幸得到小語芳心的男人是誰?」拍拍她的背,他喜歡當她的支柱。
「我是不是很倒霉?第一次懂得何謂愛情,卻慘遭滑鐵盧,甚至連個第三者都卡不上位。」大大喘口氣,仰起臉,她僵著笑對他說:「等哪一天,我當上名正言順的第三者後,一定告訴你他的大名。」
有幸?要是他知道自己就是那個「幸運男人」時,不曉得還會不會覺得「有幸」這個形容詞用得恰當。
「你決定要一直待在他旁邊,等待他有朝一日看到你的心?」
「他有個心儀女人,除了等待,我還能做什麼?拿瓶鹽酸去玩潑墨畫,把人家美女A毀容?沒用的,現在植皮手術很發達;還是,去玩玩挑撥離間的小把戲?拜託,我的智商又不及人家高;嗯,把生米煮成熟飯硬賴上他?算了,這時代已經沒有男人迷戀處女情結。想想,我能做什麼?找個整型醫師把我和那位女主角的臉換過來?不可能,這比買架太空梭把自己送到火星去燒烤成巴比Q還困難……」
她不由自主地出一堆假設,再把那堆爛假設送進垃圾焚化爐。
「你有自己的可愛處,何必為一個男人將就?」拍拍她的背,他真不習慣帶有藍色憂鬱的陸小語。
「我再可愛他都看不到呀,我努力讀書就會考上好學校,我努力學舞就能上台表演,我努力寫稿就能寫出好東西……惟獨在愛情上,不管我多努力他都視而不見,你說『一分耕耘、一分收穫』這句話不是真理,對不對?」
「天下男人何其多,太執著不見得是個好事。」他輕歎。戀愛中的女子最難敲醒……
「我無能為力啊!愛上就是愛上,再也更改不來……就像你,不也是執著?只不過,你比我幸運,你的愛情有回報,我的愛情仍然縹緲。僑哥哥,有沒有一種針藥,可以從胸腔打進去,直接戳進心臟中央,然後心臟就安樂死亡,但我仍然可以呼吸、可以活下去,不會讓周圍的人替我擔心?」
「小語聽我說,有一天你會長大,會遇上真正愛你的男人,到時再回過頭來看看這段,你就會覺得,這一段只是青春。」他試圖勸說。
他用了「青春」取代「幼稚」,試圖把話說的輕鬆,卻仍傷害她敏感多疑的心。
嚴肅地推開他,陸小語擰著眉,似宣示、似告白地對他說:「也許我很迷糊,也許我很笨,可是我很清楚,我的愛終其一生都不會變,他對我來說,不會只是『一段』,不會只是『青春』,他是我的『永遠』和『全部』!」
「小語,一生是很久很久的事情,存在著很多或然率……」
「我不愛聽你說這些!我愛他、我愛他、我就是愛他,我要愛他一生一世,就算他的眼裡從沒有過我,我也要花一輩子來愛他;就算他的生命不容許我介入、就算我會因此一世孤獨,我依舊要愛他。」她背過身,氣憤地拿起枕頭扔向牆壁。
他怎可以輕視她的感情?她只是想在世界的邊邊單戀著他啊!這犯了誰、礙了誰又欺了誰嗎?憑什麼要他來勸說她「放棄」?
「好吧!不說這些。」他扳過小語的身子面向自己,安撫地拍拍她的臉。
猛抽口氣,她穩住脫軌的情緒。「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發你脾氣……」
「沒關係,不過女孩子家要溫溫柔柔的才會讓人憐惜,學學宜芬的僮事體貼,她從不鬧孩子脾氣。」他笑笑,把手搭上她的肩,彷彿她是一個不足齡的智障妹妹。
一記苦笑投射在她眸中。她離他的「喜愛」更遠了,除非有本事把自己變成邱宜芬,否則在他心裡,陸小語永遠都達不到及格標準吧!
話題繞回原處,碩僑說:「你別讓陸媽媽擔心,住在家裡好嗎?要是覺得上學不方便,我來接送你上下課。」
「又要接送我,又要接送宜芬,你不怕忙翻?」
「沒辦法,你執意要搬出去,我對陸媽媽難交代。」攤攤手,他習慣把她納入自己的責任範疇。
「萬一,佳人誤會你,我的罪過豈不太大?」
「放心,宜芬知道你是妹妹,不會亂吃飛醋的。」
妹妹?她當妹妹的經驗還嫌少嗎?她頂上有兩個哥哥,不想再多他一個,可他硬霸佔這位置不放,她也很無奈呀!
「誰規定你要跟我媽交代?我又不歸你管轄。」
「我答應過陸媽媽,要是你非得搬出去,恐怕我得到你住處搭帳篷,確保你的身家安全。算我拜託你,賣我一個面子好不好?」他軟言相求。
她哪禁得起碩僑這樣?歎口長氣,無奈地點點頭,搬家這回事已成泡影。
「真乖,有賞!快去洗把臉,我帶你出去挑生日禮物。前幾天我太忙,忘記你生日,很抱歉。」他面有赧色。
拚命搖頭,今年的生日禮物不缺席,她還有什麼好遺憾的呢?跳起身,她衝進浴室梳洗。
「我帶你去吃法國料理好不好?」他在門外問。
「好啊!要有小提琴演奏的那一家!」她一面擦臉一面接腔。
「沒問題,你換一套衣服,我去打個電話給宜芬,邀她一起去。」
鏡子裡,小語上揚的唇角倏地掉下來。對著鏡中人,她再次提醒自己,她的單戀不該帶給人困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