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傭人呢?張伯、張媽你們呢?難道家裡那麼多人,沒有一個能幫她拿水嗎?」易天祈沉著一張臉,冰冷的質問。
「少爺……我去接了個電話……」
是該怪她!明明知道小姐眼睛看不見,她一聽到朋友打來居然還那麼多話,還好這次只是扭傷腳,要是下次……不!不會有下次了!張媽難過的不斷責怪自己。
易天祈瞇起眼,口氣寒得讓人發冷,「妳讓她一個人?」
杜心音焦急的搜尋著握住他的手,「耀,不關張媽的事,是我要她去接電話的,我以為我一個人也不打緊。」
她不喜歡有人因為她而受到責難,畢竟,誰會想到搬進來的第一天就出事呢?更何況,她只不過是失明,並不是廢人,她也不想被當個廢人般,有著過多的保護,那只會讓她更無法自立。
「剛失明的人在任何不熟悉的地方都是非常危險的,妳到底有沒有想過?車禍撞得連腦子都沒了嗎?」易天祈朝她陰冷的罵,壓根忘了自己正扮演著易天耀的角色。
杜心音沒有焦距的大眼噙著淚水,她被易天祈冰冷的口氣嚇得頓時說不出任何話,「我……我……」
第一次!這是第一次耀這樣凶她……
耀從來沒罵過她,她知道這幾天耀的脾氣是有些變了,可對她還是一樣輕聲細語,她從來沒見過耀這個樣子,即使以前她做的事再荒唐,耀也從捨不得說她一句啊!那現在又為什麼會這樣?
想不明白的杜心音,越來越難過,委屈的眼淚就這樣一顆一顆落了下來,一雙在膝蓋上緊握成拳的手,為了忍住一陣襲來的委屈,捏得竟有些泛白……
「妳……」易天祈被她的眼淚驚得手足無措。
見這種情況,張伯只好趕緊打圓場,「少爺,我想小姐這一折騰也累了,讓小姐回房間休息吧!有事晚點再說。」
「是……是啊!我看我扶小姐回……」張媽的話沒說一半就被打斷了。
「不用了!我來!」易天祈打橫抱起杜心音,隨即往二樓去。
一回到房裡,易天祈就把一路上哭得抽抽噎噎的杜心音,輕手輕腳的放在床上。
看著她的眼淚一滴滴的不斷控訴著他,他煩躁的爬了爬頭髮,對女人這種「血淚控訴」一向不放在眼裡的他,竟被她晶瑩的淚弄得心慌起來。
「別哭了!」他實在心煩,不自覺大吼了一聲。
杜心音被他的吼聲嚇得更是「哇」的一聲,哭得淒慘。
「你……你好凶……我……我知道是我不對……嗚……可是……以前你都不會對我凶的……嗚……為什麼……嗚……」
「不准哭!再哭我就把妳丟出去!」看看再凶一點有沒有用?
「嗚……嗚……嗚……」
顯然一點效果都沒有。
易天祈歎了口氣,想起自己正扮演著易天耀,於是在床沿坐了下來,把她摟進懷裡,伸手順著她的頭髮。
「對不起,是我不對,最近公司事情比較多,我不該對妳那麼凶,可是妳也該好好照顧自己,不要讓我擔心……心音,妳有沒有在聽?心音……」
他奇怪她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還以為她氣得不想理他,往懷裡一看,這淚人兒居然早已累得在他懷裡呼呼大睡,想當然耳,剛剛他那番話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易天祈又歎了口氣,拿她實在沒法子,他輕輕的讓她在床上躺好,替她拉好被子,坐在床邊看著佳人的睡顏,不禁想著自己為何動了那麼大的怒氣?
只是單純的為了一個盲眼人擔心嗎?還是摻雜了一些連他也不知道的因素……
第三章
由於失明,杜心音對時間不太能掌握,但她總是習慣聽到易天祈到家的聲音,才能安然入睡。只是她感覺今天等待的時間更長了,顯然,易天祈又回來晚了。
過了這些天,她想她是該告訴耀她的決定,她對復明並不抱持太大的希望,所以她想到盲人中心學點字。
她這並不是放棄,而是人不該抱著渺茫的希望過活,卻否定了現實。
自從出院之後,她的情緒已經平靜很多,經過這麼多天,她對耀的疑惑也越來越多,車禍讓一個人的改變居然這麼大?
耀沒有了往常輕柔的語調,換成較為低沉的聲音,甚至在生氣時還有以前沒有的冰冷口氣。
就因為看不見,聽覺比以前更強烈,是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嗎?還是根本就不是同一人呢?當然後面的猜測不可能,畢竟沒有人可以模仿別人的聲音如此之像,可是……她還是好疑惑。
杜心音坐在客廳裡靜靜等待著,這幾天幾乎碰不到耀,他回來時她才剛入睡,她醒來時卻常常已是午後……
聽到開門聲,她立刻站了起來,那一瞬間才知道自己原來這樣想念他。
易天祈從玄關一走進大廳,就看見她就著一盞小燈,穿著白色絲質睡袍,抱著枕頭站在那裡。
小燈當然對她是毫無用處,顯然是給他這個晚歸的人……他心中有說不出的一絲絲暖意。
「睡不著嗎?」
「你回來啦!」
兩人同時出聲,接下來卻是一陣沉默……
「我、我有點事想跟你說……」杜心音開口打破這詭譎的氣氛。
「去妳房裡。」易天祈踱向她,一手將她打橫抱起。
「我,我自己可以走……」感受到他有力的臂膀,她不禁有些羞赧,奇怪!她以前很習慣的啊?怎麼今天晚上,反倒不自在了起來……
「妳以為我在的時候,還會有機會讓妳弄傷自己嗎?」環視這幾天她受的傷,顯然他對這件事還是耿耿於懷。
「哦。」想到這幾天的「輝煌戰果」,她愧疚的把頭垂得低低的,雙手抱緊了懷裡的枕頭。
易天祈將她抱進房裡,腳一踹把門關上,輕放下她在床上後,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在她對面。
「說吧!妳不是有事?」他邊說,邊一手拉鬆了領帶,一手揉了揉疲憊不堪的眼。前些日子放著太多公事不管,一下子積得公司的長老們盯著他,這幾天非得一次處理完不可。
「我、我想去學點字……」明明下定了決心,怎麼一到開口時,她反而怯懦起來?
易天祈一驚,停住揉眼的手,「妳說什麼?」一股怒氣正默默成形,他的口氣一下子便降到了冰點。
雖看不見易天祈凝霜的俊臉,卻清清楚楚的聽見他含怒的問話。
「你、你……剛剛聽到了。」杜心音緊張得手指絞得像麻花卷似的。
自從在醫院醒過來後,他的脾氣幾乎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她記得出事以前他都很好說話的,現在不過說她想學點字,就已經可以聽見他兩排牙齒磨磨作響了,要是她跟他說想要一隻導盲犬的話,那她是不是會被他活活掐死?想到這裡,她不禁開始冒起冷汗。
易天祈的話從牙縫裡迸出,「妳再說一遍!」要是她有膽再給他說一遍!
「我、我……」她開始不停的吞著口水。
「不准!」沒有第二個答案!
他好凶喔……她扁了扁嘴,大眼開始浮著水氣,一副風雨欲來的樣子。
易天祈見狀歎了口氣,知道自己又忘了自己的「身份」,只好馬上換個語氣。
「我不是說過我一定會想辦法治好妳?別那麼心急,我不希望妳這麼快就放棄。」他哪時對女人這樣輕聲細語過了?
「可、可是……」她又不是想放棄,只是以防萬一嘛!
「如果妳是覺得無聊的話,妳可以叫雨樺住幾天陪妳,這件事就到此為止。」沒得商量!
人家什麼都還沒說哩!他就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杜心音嘟起了小嘴,殊不知她這個動作教易天祈頓時看呆了。
「咳……太晚了,妳該睡了。」他不自在的輕咳了幾聲,起身想離開。
「等、等一下!」杜心音伸手尋著想抓住他。
易天祈轉身拉住她的手,「怎麼了?」
「我、我想……我想摸摸你的臉……」她很想很想確定多日來困擾她的一件事,但只希望是她多想,希望真的是她想太多……
易天祈不疑有他,坐回椅子,抓著她的手摸向自己的臉,以為她只是想安心,一如當初她在醫院剛醒來的時候。
杜心音顫抖的手在他臉上游移著,忽地身子一震,停下手,「我累了,想睡了……」
易天祈用著輕柔的語氣,「嗯!那妳睡吧!我走了。」為了讓她安心,他離開前在她額上印上一吻。
半晌,聽見隔壁房門關起的聲音,確定易天祈回房,杜心音再也忍不住顫抖,豆般大的眼淚成串的滑下她的臉龐。
他不是耀!絕不是,原來真的不是她想太多,耀的左耳下有一顆凸起的紅痣……這個人沒有……她早該發覺的不是嗎?雖然聲音一樣,但感覺不同,完全是不同的兩個人啊……
他們以為這樣欺騙她,就能讓她比較好過嗎?她的心揪得好疼好疼……耀死了!否則他們不會這樣欺騙她,耀死了……不……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