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住口——」她的手開始顫抖。「你還是人嗎?」
「即使我是禽獸,也還是你父親,你的生命是我給的。況且,殺了我,你怎麼面對言若濤?」他又點了一根煙,視線調開,不再看她。
「璟衣!放下槍!我們回去,我們一起面對所有的問題,我們還有很多夢想沒有完成不是嗎?別為他毀了一切,請你——」言若濤一手搭上她單薄的肩,指頭收緊,讓她感受他的存在。
慢慢地,她垂下雙臂,手指漸漸鬆脫了,槍口直抵著桌面,言若濤謹慎的接過手,她沒有拒絕,指尖仍舊輕顫著。
「你說得對,我一點也不想像你,我永遠也不會像你,一半都沒有——」她輕喃著,幾乎無法聽聞。
然後,電光石火間,她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毫不遲疑地的劃向左手腕,言若濤驚骸地瞪大雙眼,看著那鮮濃的血液怵目驚心的噴灑在蘇新的瞼上,沿著她的指尖爭先恐後的汩汩流向桌面、地板。
「璟衣——」言若濤大掌迅速攫住她腕上的刀口,用力緊壓。「快去——快去——毛巾——拿毛巾——快——」他朝蘇新大喊,幾已碎不成聲,左手環住她的腰,支撐她搖搖欲墜的身軀。
蘇新從浴室抓了一疊毛巾,奔向蘇璟衣,取出一條緊緊裹住她紅色的手腕,他雙目圓瞠、驚恐四溢,面色與她一樣煞白,平日的瀟灑全然不復存。
「我把一半的血……還給你……我自由了……」她眸子無力的看向蘇新,唇角逸出飄渺的笑,緊偎著言若濤。「若濤……對不起……對不起……」
言若濤咬著牙不發一語,用浴巾裹住她上半身,抱起她,看了蘇新一眼,便衝出房門。
那一眼,蘇新知道,他從此走出了蘇璟衣的生命。
☆☆☆☆☆☆☆☆☆☆ ☆☆☆☆☆☆☆☆☆☆
她閉著眼,疲憊讓她載浮載沉,意識仍能躍出主宰,感知週遭的慌急、擾亂與騷動,原本緊貼住的懷抱忽然遠離了,她半張著嘴,卻說不出抗議,手臂一股刺痛,她沉沉墜入空白無夢的世界,蜷曲著身子,不覺痛苦。
「璟衣,璟衣,醒來——」叫喚聲悠揚、熟悉,帶著一股寧靜安定的力量。
她不費力地張眼,四週一片雪白,那收藏在心扉深處的面孔浮現在眼前,如初見般年輕、俊朗。
「璟衣,醒來——」
她半夢半醒,微笑以對,發出的聲音飄散在空中。「子浩,是你嗎?我又見到你了?真好——」她指腹觸及那張若有似無的臉,淚霎時淌落。
「璟衣,別再睡了,你要好好活下去,別牽掛我,我現在很好。」他的手掌拂過她的眼皮,她頓覺安適,視覺又更清晰了。
「子浩,對不起,別走——」她抓住他的手。
「他會照顧你,我很放心,你要珍惜,不要輕易放棄——」他的手溜出她的掌握,如影子般的形象在一股刺目強光切入下,溶入雪白的背景裡。
「子浩——」她囈語著,緊閉合著眼皮,躲避光束的侵襲。
「璟衣——聽見了嗎?」一隻溫暖有力的手握住她的手,那是屬於另一個男人的。
適應了光線後,她再次睜眼,一張冷靜好看的臉在上方審視著她。
「若濤,她醒了。」言若水靜靜地走開。
換了張急切憔悴的臉,她迫不急待地想伸手觸摸,可卻被腕上的束縛牽動了痛感,言若濤移近她,臉頰貼向她的手心。
「別動!你還在打點滴。」
「我作夢了?現在不是夢?」一動,方覺虛弱。
「你剛才是作夢了,叫的還不是我的名字!」他怨嗔的說。
「對不起——」微弱的氣音,傳達不了她的激切,她好想緊緊擁抱他,感受一個實質的撫慰,確定仍與他共處在一個塵世中。
他輕吻她的手心,她的體溫已有起色,不似初入院時冷涼,生命力正一點一滴的凝聚當中。
「玉拾在外頭,你要不要見他?」
她搖頭,有些慌。「我這個樣子,他不會原諒我的,他沒對你怎樣吧?」玉拾一直沒收起對言若濤的敵意。
他輕笑。「他都知道了,一切都過去了。」
「過去了?」胸口忽然一陣收縮。
「蘇新走了,如你所願的走了,你嚇壞他了,他不知道你會——」餘悸猶存使他有些氣弱,聲音有些低啞。「答應我,以後不准再隨便傷害自己了,如果你有什麼——對我而言,一切都沒意義了。」
她那絕裂的一刀,徹底的讓蘇新走出她的後半生。她義無反顧的用生命護衛自己的愛,這是蘇新一輩子也不會明瞭的堅決,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蘇璟衣一旦出了事,言若濤必會竭盡所能的追究他,這不是他所能承擔的風險。
「他走了?你沒騙我?」她皺起眉頭,氣惱自己的孱弱,想起身坐起來。
「我不會騙我孩子的母親的。」他凝視著她,有著掩蓋不了的情真意摯。「你得快點好起來,不然老頭不會原諒我的,他還不知道這件事,我只告訴他你在醫院安胎,不過這樣也好,你可以趁機好好養身子,你太瘦了,我怕我的孩子會吃垮你。」
「你又在胡說什麼了!」她有些啼笑皆非。雖連笑也覺得累,但是她愛聽他說話,能真實的與他面對面,是奢求的幸福。
「你懷孕了,實際的周數要等看了婦產科才能確定,現在只是初步判斷。」
她笑意停止,視線定在他的黑眸裡,過一會,她挪動了一下背脊,辛苦地發聲道:「扶我起來。」
「你會頭暈——」他按住她。
「不要緊,你扶著我。」她略略掙扎,他環起她的肩,不費吹灰之力的撐起她,她因為失血過多、又一天沒進食,感覺彷彿更為清瘦了。
「我想抱你。」她投進他懷裡。
他小心避開她的傷口,將她小小的身軀包納在胸前,略微施力,想將他的意念藉此傳達,他是多麼愛這個女人啊!
埋在他的頸窩裡,她輕輕歎息著。
「若濤,我不用再逃了,再也不用逃了!」
他摩挲著她濃密的短髮,輕揚嘴角,本想說些什麼,終還是默然,只是更加擁緊她。
他相信,她從此不會再逃了,他會是她唯一的歸處。
《全書完》
*欲知言若水的相關故事,可收看當紅羅曼史0016《白色情人》。
後記
「逃愛」的女主角是一個不斷在人生、愛情裡逃亡的女人。
這個故事的開頭,是來自我一位個性「嗆辣」的朋友的真實經歷,在她—跟我敘述完前—晚剛發生過的「楣事」後,我除了嘖嘖稱奇外,還脫口說要將這個場景寫進小說裡,她哼了一聲道:「這算什麼?還有更帶勁的呢!」
她所謂「帶勁」的事呢,就是她曾在某一個晚上,在某條大馬路旁緊急煞車,然後從車後拿起高爾夫球桿,邁著高跟鞋走向後頭離幾公尺遠也跟著停下的賓士車,她敲敲駕駛座的玻璃窗,對方車窗才搖下五公分寬時,她就舉起球桿用勁往裡一刺,駕駛的男人登時前額血流如注。
朋友發狠厲聲罵道:「你跟了我十幾分鐘了,到底想怎樣?我認識你嗎?」那一刻,她也才看清楚,車內同時還坐了四個大男人,她不是不心慌,但都已經出手了,氣勢得保持住。
幸好遇到的不是凶神惡煞,只是一批無聊的男子,忙不迭地向她道歉後便急駛而去。
因為場面有些血腥,所以捨棄了這段畫面。
但是我的女主角個性和她可是天差地遠的,她天生敢為敢當,我的女主角則是環境所逼出來的倔氣;她貌似女星羅璧玲,我的女主角則清秀純然。為什麼不直接將她整個人拷貝進去?因為我尚未想出可以和她搭配的男人,等我想到時,應該又是另一個故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