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雲,蘇璟衣還是沒打電話來請假嗎?」他火氣十足,再也掩飾不住。
「沒有耶,副總。但是我剛剛打到她的住處時,有個女人接電話,好像是她的房東,她說蘇小姐不會再回來了,讓我們別再打去。副總,您看有沒有問題?」
好個蘇璟衣!連聲招呼也不打,沒有原因、沒有理由,就這樣蒸發了,他言若濤難道連個朋友也算不上?
他拿起車鑰匙,在短短十五分鐘內便驅車趕至她的住處,三並兩步爬上了五樓,意外地發現門是半掩著的。
他謹慎的敲了一下門,彎身在整理地板上一疊疊書籍的年輕女孩抬起了頭,訝異的看著他。
「先生,找人嗎?」女孩好奇的看著他。
他掃視了一遞屋內所有的陳設,改變不大,餐桌上的兩盒碗麵甚至還在原位,只是地板亂了些,女孩將一大堆舊的書報雜誌攤開一地,讓客廳變得窒礙難行。
「蘇璟衣呢?」他直接走向她的臥室,女孩隨即跟了進來。
「她搬走了。您是——」
那間小小的臥室擺設依舊,只是床褥、書本、衣櫃裡的衣裳全都一掃而空,帶走這些東西並不難,幾隻大皮箱就行了,但是為什麼呢?什麼原因讓她非走不可?
「我是她的上司,你知道她搬到哪兒去了?」
「不知道耶!前幾天我幫家人來收房租時,碰到幾個怪怪的人在門口等她,她當天連夜就搬走了。」
「怪怪的?」難道她那天的倉皇和這些人有關?
「是啊,」女孩聳聳肩。「說不出的怪,看起來不像是什麼善類,但她什麼也沒說,打發掉那些人後,連夜就搬走了。」
「你知不知道她的家人住哪?」
女孩搖搖頭。「她好像有個哥哥常來找她,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她只住了四個月而已,沒事我們不會過問她太多的私事。」
當她已離開的事實證明之後,濃濃的悵惘充塞著他的胸口。他憶及她看他的最後一眼,裡頭有著他當初不明瞭的無奈,她像拖曳過藍色天際的一縷白色雲煙,當他想瞭解她的時候,卻轉眼消失無蹤。他再也沒有機會知道他是否曾經駐足過她的心中,是否如她帶給他的記憶一般,短暫卻又鮮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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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個月後——
言若濤從來不知道雨可以下得如此瘋狂,而且是在須臾之間,毫無預警的倒灌在整個台北市裡,他才剛進入那家常光顧的花店五分鐘,付了錢、取了花,正要走時,背後便響起豆大雨點打在廊簷上響亮的聲音。
他在門口張望著,雨勢驟急,他甚至來不及到停車場取車,就被困在這家花香四溢的花店裡了。
「言副總,我們店裡有傘,要不要先拿去用?」正在插著盆花的老闆娘體貼的揚聲。
「謝了,我再等一下好了,應該不會下太久吧。」一把傘並不能讓人在那層厚厚的雨幕裡全身而退,他沒有時間再趕回家換一套衣裳了,言玲的時裝處女秀六點半揭開序幕,他只能再耽擱三十分鐘就得上路,因為現在剛好是下班塞車時間。(謝謝支持*鳳*鳴*軒*)
「副總,喝杯茶吧,雨暫時停不了的。」老闆娘遞給他一杯冰紅茶。滂沱大雨在夏日午後是常有的事,有時很快會停止,有時則會持續兩、三個鐘頭以上。
他接過茶,啜飲了一口,透過落地玻璃窗,望著未有稍歇的陣雨,被困住的他有些不耐,於是收回視線,開始打量起店內的花花草草來。
萬紫干紅中,一株吊掛在鐵樹下的奇趣植株吸引了他的注意,每片長型葉片末端垂掛著大小不等的鮮嫩綠瓶子,他蹲下身,用手指觸摸了一下撐開的瓶蓋,笑問道:「你們也賣豬籠草?」
「平時倒沒有,那是客人指名要的,我們才幫忙進的貨。」老闆娘也笑著回答。「大概是生物課要用的,因為那得掛在室外,沒有美化室內的作用。」
沒有昆蟲補食,豬籠草的確不會長得好。
身後門上的鈴鐺清脆的響了起來,這個時候會進來的應該是要躲雨的客人吧?
他繼續觀察著植物瓶身,好奇的探看瓶內是否有倒楣的蚊、蠅成了食物了。的確挺有趣的,他可以掛幾株在會議室的窗上,看能不能吸引陳總的目光,讓他別老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老闆娘,我來拿豬籠草。」清朗的女性嗓音響起。
「就在那兒!」
拿著植物瓶身的手指陡地緊捏了一下,脆弱的瓶身裂了!
他僵硬的回過頭,循聲往上探去——那個特別w5/的聲音,不是屬於睽違已久的那個女人的嗎?想不到他的聽覺竟能自動辨別出記憶中消失已久的聲音!
女人全身濕透了,淡藍色薄軟的裙裝貼在起伏有致的纖軀上,齊耳的短髮末稍滴掛著雨珠,瓜子臉蛋上的五官依舊,眼睫上的雨水使她不斷眨動著眼,正好俯視著在觸摸她的植物的男人。
他直起身子,與女人對視著。
有多久呢?沒有人在意。他伸出手,拂去女人額上不停滴下的雨水,輕輕地開了口,打破了原本膠著的空氣。「好久不見,璟衣。」
蘇璟衣半張著嘴,往後退了一步,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反身推開玻璃門,竄進傾盆大雨中。
他沒有多加考慮,快速的跟隨她投進雨幕裡。
她纖細的身影始終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左彎右拐的避開迎面而來的人、車,她穿著高跟鞋竟然功力不減,穿越了馬路、巷道,回頭瞥見他仍鍥而不捨的追趕著,她更不敢鬆懈的急奔著。
「璟衣——」他大喊著,雨水遮蔽了他的視線,阻礙了他的速度,他不明白她在逃避什麼,他並沒有傷害過她啊!
突來的緊急煞車聲使他暫時停下追逐,一輛從單行道巷弄裡鑽出的汽車,為了要閃避蘇璟衣那抹身影,猛然止住滑行的車勢,言若濤駭然的看著駕駛搖下車窗,朝她奔跑的方向怒罵著。
待汽車駛離,他想再急起直追,蘇璟衣早已不見蹤跡。他左顧右盼,繼續找了幾條連接的巷道,不斷望著路上每個錯身而過的背影,就是看不見那抹淡藍衣袂。
她脫逃了,如此迫不急待地!
他抹去臉上縱橫的雨水,心念一動,轉身返回花店。
推門而入時,老闆娘驚異的看著他,順便拿了一盒紙巾遞給他。
「你知不知道剛才那位女客——」
「知道啊,言副總,你為什麼要去追蘇老師?」
「蘇老師?」他停下擦拭的動作。
「是啊,她是隔幾條街一家兒童美語的老師啊。他們有活動都會找我們負責花卉佈置,她雖然剛到不久,但這兩個月都是由她來我們店裡接洽較多。」
他詫異的表情漸次轉為喜悅,而後揚起唇角笑了——
無論她逃到天涯海角,最終仍與他近在咫尺,他不會再放過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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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璟衣將那盆豬籠草放置在講台上,拿開包裹住的報紙,對底下那一張張期待的小臉蛋綻開甜笑,然後一字一句緩慢的用孩子們聽得清楚的速度說著英文。「這就是豬籠草,也就是上次Johnney提過他們學校有的植物,很有趣吧?」
孩子們一個個發出了驚歎聲,全都向前聚攏想用小手觸摸這大小不等的綠色瓶身,有的還將瓶身倒翻,看能不能掉出小蟲來。
「好了,好了,都回到座位去吧!」她舉高盆栽,不想讓那一個個瓶於被這些小手捏扁了。
「我們也有豬籠草了,對不對?」
「對!」孩子齊聲應和著,興奮溢於言表。
「那——只要誰能將上次老師教的十個新單字都拼出來,而且一個都沒有錯的話,就可以將豬籠草帶回家,讓它幫你們吃蚊子喔!」
「耶——」
「噢——」
小孩們有的驚喜、有的懊喪,表情各異,只有蘇璟衣甜笑依然。
「放心!不會考豬籠草這個單字的。而且如果有兩人以上拼對十個字,老師會再買幾盆當作獎品,不會有人答對而沒有獎品的。」
小孩聽完又鬧成一團,情況開始失序。
「好了,保持安靜!現在我把白紙發下去,我念你們寫。」
這就是她新投入的單純生活,八、九歲孩子純稚的笑容填注了她荒寂的心田,這個年紀的孩子很天真,但容易溝通。她並沒有放棄希望,仍繼續努力的朝夢想邁進。
下完課,她整理著教材,另一位美語老師Mandy走進來跟她打招呼。「下課啦?我剛才看見David捧了盆怪東西出去,是你弄來的?」
她微笑點頭。
「你真是認真,難怪孩子們喜歡你。」Mandy靠近她,神秘兮兮地道:「喂,平時看你很悶似的,找你唱歌都不去,想不到男朋友卻一個比一個有水準,你是怎麼遇到那些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