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董柏恩的大手一伸,阻止雷帆正要關上的車窗,「告訴我,你姊姊在哪裡?」
聽到董柏恩的話,雷帆握著方向盤的手明顯一緊。他抬起頭,眼底浮現鄙視的神色,「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董柏恩高傲的神色有一刻的遲疑。
「說不出『她死了』這三個字嗎?」他嘲諷地看著眼前這個總是不可一世的男人。
董柏恩的臉上閃過一絲心痛,但是他強迫自己恢復平靜,「我知道她死了,我只要知道她現在葬在哪裡?」
雷帆沒得商量地搖搖頭,「沒必要!」
「你憑什麼說沒必要?」
「憑什麼?」他哼了一聲,「我是憑不了什麼,但你又憑什麼要我告訴你。在我心目中,你什麼都不是。」
「雷帆……」
「雷家跟董家的恩怨在三年前已經一筆勾消,我姊姊死了,一切也結束了。我沒有權利管你是否要站在這裡一輩子,但我有權利不告訴你任何事,」他嘲弄地打斷董柏恩的話,「你不要以為你每年在我姊姊忌日的時候來我家等門,我就會心軟地告訴你。你害死了我姊姊!我不可能讓一個殺人兇手去打擾她,這只會讓她連死都不得安寧。」
董柏恩聞言,竟發現不知何言以對!他感到日夜啃蝕自己心房的罪惡感再次升起。
「對不起!讓讓。」將董柏恩的手給撥開,雷帆毫不留情地將車開離。
看著車子消失在眼前,董柏恩默默無語,對於雷帆的指控他無話可說,因為這是……事實,一個他想改變,但卻無力改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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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吃飯。」董惠瑟輕推開書房的門,看著背對著她的董柏恩。
「知道了。」董柏恩頭也不回的回答,他逕自專注地盯著面前的巨大畫像。這是三年前他請人繪製的,畫中的女人是他一生的摯愛,但他卻是逼死她的劊子手。每當夜闌人靜想起這段往事,幾乎都使他懊悔得一夜不能成眠。
「哥,你這是何苦呢?」董惠瑟輕聲地走到董柏恩的身後。不用開口,她也知道自己的哥哥現在腦海中在想些什麼,她與他的目光一同落在畫像上。
畫中的人影依舊,但早已不存在這個世間,留給他們的,只剩下無限的惆悵和遺憾。
「嫂嫂不會高興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的。」忍不住,她伸出手輕撫上董柏恩的肩膀,無聲地給予他支持。
「看到我這個樣子?」他自嘲地哼了一聲,「饒了我吧!小妹,我每年也只有這個時候可以哀悼她。」
董惠瑟聞言,不由默然。
這三年的日子,對任何人都不好過,對董柏恩更甚。表面上,他事業有成,呼風喚雨,要什麼有什麼,風光不已,但實際上,他最想要的東西,已經用盡一生、一切也不可得。
「雷家的人還是不告訴你嫂嫂葬在哪裡嗎?」董惠瑟輕聲地問道。
董柏恩搖搖頭,心情煩悶地皺起了眉頭,一口將手中的酒喝得一滴不剩。正如他好友也是自己的妹夫——戴爾所說的,總有一天,他會醉死在酒裡。
「大哥,你不要喝那麼多酒!」看到董柏恩的模樣,她忍不住開口勸道。
他嘲弄地看著已經空了的酒杯,「我已經變成了一個無藥可救的酒鬼了,不是嗎?」
董惠瑟看著董柏恩低聲地說,「有時候我想,若時光能重來多好,這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董柏恩聞言,露出一個苦笑,「會嗎?你瞭解我的,惠瑟。為達目的,我不會惜出賣我自己的靈魂。時光若重來,我會做一樣的事。」
「哥!」看到董柏恩的模樣,她已經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從小,她與哥哥相依為命,哥哥保護她,就像一個兄長,更像一個父親一般。父母雙亡時,當年的她九歲,哥哥十六歲。兩人寄居在父親的世交——哈格斯家。
雖然哈格斯先生將他們兄妹倆照顧得很好,但總是寄人離下,但她還小得不知該如何去分辯。哈格斯太太——海倫,帶給她如同母親一樣的溫暖,她喜歡哈格斯家庭和樂的感覺,但哥哥卻總與之格格不入。或許是因為他已經大的懂得了一切,也懂得了仇恨,所以他總是鬱鬱寡歡,一直到現在,他依然如此。
最後,在她二十歲時,她嫁給戴爾——哈格斯家族的第一順位繼承人。至此,她的生活幸福而無波,但是自己的親大哥卻……「有時候,承認自己的後悔並不是一件可恥的事。」董惠瑟輕聲說道。
董柏恩疲累的一抹臉,不發一語,只是露出自嘲的表情。
「哥、惠瑟!」
在房內的兩人聽到書房門口傳來的聲音,同時將頭轉向同一個方向。
「戴爾!」董惠瑟疑惑地看著自己的丈夫。
「出來。」戴爾善解人意地說道,「讓柏恩靜一靜。」
「但是……」
搖搖頭,戴爾示意董惠瑟不要跟他爭辯。
他與董柏恩雖不能說是從小一起長大,但他可以說是在董柏恩最重要的人生轉折點時,看著董柏恩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這個局面。他瞭解董柏恩從未說出口的悔恨,所以他也從不去逼迫董柏恩去承認些什麼。看著自己好友的樣子,他心中只有後悔。畢竟當年,他並沒有阻止董柏恩去做下這件令董柏恩後悔至今的事。
董惠瑟不甚情願地看了董柏恩一眼,緩步地走向戴爾。自從她嫂嫂過世之後,她擔心董柏恩的心從沒有放下來過。書房的關門聲傳來,告訴董柏恩現在這裡只剩他一個人,他忍不住如釋重負地呼了口氣。他有他的脆弱,只是他從來不願在他人面前表現。
三十幾歲了,他已經學會不再去悔恨已成事實的事,但對著自己所愛的女人,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一切能重來,從兩個人在紐約相識、相戀、結婚到她死亡……一切的一切都從頭來過。
不過令他自己都心寒的是,他知道若時光重來,他可能依然會狠心地去傷害她。
「我堅持,我要知道一切!」縱使知道自己無理取鬧,簡羽潔依然固執地表示,「我覺得最近你變得太奇怪了。」雷帆的思緒被簡羽潔突然闖入的聲音而破壞,他困惑地捉回自己的心神,抬起頭,看著隔著書桌站在他面前的人。「什麼?」他不解地問。
「就是這個態度,」她指出,「你最近老是心不在焉。」
雷帆覺得無辜地將手一攤,「我沒有。」
「你不要瞞我。」簡羽潔不悅地說道,「雖然我的出身不好,但好歹我還會一點察言觀色。」
「你在胡扯些什麼!」他生氣地用力一擊桌面,發出砰然巨響,讓簡羽潔震懾住。
結婚近一年來,夫妻倆談話總有些禁忌不能談,雷帆不願提,而她更加不願去提及以往難堪的歲月。
她曾是個酒店公關小姐,她並不能高貴地說自己是出淤泥而不染。在酒店上班的日子,陪客人喝酒、過夜,她一輩子都想像不到自己能嫁給像雷帆這種出身良好的人家。這也是為什麼雷帆的母親總是不願接受她的原因之一,她沒有良好的身世背景,更是個酒家女,她的生活因為認識雷帆而有所改變。
與雷帆在外面同居一年多,最後因為母憑子貴而嫁入雷家,所以打從一開始,她的婆婆就沒有接受過她。而雷帆他更不喜歡聽到從她嘴裡說出鄙視自己的話。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這麼說的,」簡羽潔無奈地歎了口氣,「而是最近,你變得好奇怪……是因為那個男人嗎?」
不用簡羽潔明說,雷帆也知道她所指何人。
「告訴我,好不好?」她的口氣中有著請求,「前幾天我出門時,那個男人跟我說……」
「我不是要你不要理他嗎?」雷帆心急地打斷簡羽潔的話,「你為什麼要跟他說話?」
「我……」一時之間,簡羽潔不知道該何言以對,最後她覺得荒謬,「我只是跟他說了幾句話而已!這有什麼不行嗎?」
「這……」他歎了口氣,「你跟他說了些什麼?」
「我能說什麼,」簡羽潔覺得莫名其妙,「他問我姊姊葬在哪裡?我能怎麼回答?他是誰?」
「那你到底怎麼跟他說?」雷帆緊張地問。
「我什麼都沒說!」她因為雷帆的急迫而感到無所適從,「因為我不知道要怎麼說!」
他聞言,鬆了口氣。
「到底怎麼回事?」簡羽潔看著他追問。
「你別問!」
「我一定要知道。」她堅持。
他伸出手,覆蓋住她的,「這個世上有很多事很醜陋,我不想讓你知道太多,我怕你會受影響。」
「你以為我從小長在溫室裡嗎?」她的手一轉,微微緊握了他一下,「我高中時代就已經半工半讀,為了我繼父在外面欠下來的賭本,我高中沒念完,就在酒店上班,我過的是什麼日子?醜陋,我的日子不會是最醜陋的,但我也絕不會用正常來形容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