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別這麼說。」李鈞的笑容有些尷尬,「今天約我們來的目的是什麼?」
「我明天要去美國。」
李鈞目光中有著好奇,銘訪常為公事往返國際之間,並沒什麼特別的,今天卻——「應該不是為了公事吧?」
銘訪臉色陰沈的點了下頭。
「出了什麼事?」他將酒放在銘訪的面前,打算洗耳恭聽。
「雅文死了。」銘訪的聲音就如同在談論與他無關的事,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
李鈞嘴角的笑容隱去,雙眼因為震驚而不自覺的大睜,「你該不會是在開玩笑吧?」
他搖搖頭。
「什麼東西在開玩笑?」尹國與歐顥文勾肩搭背的進門。
李鈞瞄了進門的兩人一眼,「銘訪說雅文死了。」
尹國和歐顓文臉上的笑意消失,「開什麼玩笑?」兩人異口同聲的說道。「這怎麼可能?」
「六月七日美國時間凌晨一點四十出車禍,傷重不治,兩點多宣佈死亡。」深吸了口了口氣,銘訪表示。
不……會吧!」身為律師的歐凱文難得結巴,「她還是那麼的年輕!」
范雅文可以說是他們幾個死黨從小看到大。
她與他們這群大男人相差了十歲,就算因為去年在美國決定結婚,不惜與銘訪翻臉,他們還是出席了她的婚禮。
不過身為她唯一的親人——銘訪卻沒有出席親妹妹的婚宴。
這並不能怪他,畢竟才二十一歲的雅文,義無反顧的嫁給同樣是毛頭小伙子的同校輟學生,還是個搞音樂的新新人類,單就這一點,銘訪絕不會將自己一向捧在手心的寶貝妹妹嫁給一個連自己都養不活的男人。
「我明天要去美國處理善後。」他看著歐顥文,「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
「我?!」歐凱文一愣,「為什麼?」
「因為你是律師。」
歐凱文眨了眨眼,他可不認為已經與銘訪斷絕關係的雅文會有什麼遺產方面的問題要處理。「她有個女兒。」銘訪解釋似的開口,「未滿六個月,我要把她帶回台灣。」
「我想她的父親不會同意。」歐凱文保守的說道。單就法律上來說,雅文的女兒,法定監護人理所當然屬於她的生父。
「那個男人也死了。」銘訪的口氣第一次出現激動,「今天要不是他,雅文還活得好好的。」
根據他派人去瞭解,開車的是雅文的丈夫,而當時他開車的時速超過一百二十,雅文傷重,而他則是當場死亡。
在場的三個人,面面相覷的對看了一眼。
「但是,他還有別的親人吧?」歐覬文露出正經八百的表情,他希望能多得到些許信息。
「祖父母——」銘訪說道,「住在德州。」
「他們有意願要收養雅文的女兒嗎?」
銘訪沉默的看了他一眼。
「看來,」歐凱文眨了眨眼睛,「你有場官司要打。」
「我不在乎,我只要求盡快將雅文的女兒帶回台灣。」
「好吧!」深吸了口氣,歐凱文表示,「但是我明天沒辦法跟你一起前往,我晚你一天到美國,我事務所有些事要先處理。」
「好!沒問題。」銘訪點點頭。
「你……還好吧?」尹國在一旁試探的問。
銘訪對他一攤手,「你認為我不好嗎?」
尹國老實不客氣的搖搖頭。
自從銘訪的父母親過世之後,雅文是他唯一的親人,如今唯一的親人死了,他的反應不應該這麼冷靜。
「這是她自己所選擇的人生,」他第一次流露出對自己妹妹的不捨,「我早就已經警告過她,但她卻聽不進去。現在發生這種結果,我似乎也只有接受的份了。」
「沒錯!」歐凱文歎道,「似乎也只有接受的份。」
四個大男人,各懷心情的走出李鈞的辦公室,「PUB裡依然是人聲鼎沸,這裡是越夜越熱鬧,越夜越瘋狂。
「別想那麼多。」尹國拍了拍銘訪的肩膀。
多年情誼,雖然銘訪沒有表現出來,但他明白好友心中難以言喻的痛處。
銘訪面無表情的點點頭。
「天啊!你怎麼喝成這樣?」李鈞眼尖的看到縮在電線桿後的韓怡織,此刻的她正吐得淅瀝嘩啦。
「沒什麼!」怡織逞強的將他伸出來的手給推開,「我好得很!現在還能再喝好幾杯。」
「我可不這麼認為。」李鈞看著她的模樣,幾乎想要搖頭。
她實在不怎麼聰明,被拋棄還在這種聲色場所喝成這副德行。
怡織腳步跟跆的走了幾步,「可是我不會再喝了,我該回去了……不過我沒有地方可以去。」
她撞上了什麼東西,讓她硬生生的跌坐在地上,她沒有發出任何痛呼,因為她醉得連痛都沒有感覺。
李鈞皺起眉頭,將她給拉起來。
「看來,你可以收留她一晚了。」尹國嘲笑的聲音在李鈞的頭頂上響起。
「我對喝醉的女人沒興趣。」李鈞沒好氣的瞄了尹國一眼。
怡織扭曲著一張臉,抬頭看著她撞到的「東西」,她瞇著眼睛想看清楚,是個人——很高的男人,而且還有點……眼熟。
「我認識你。」她像是發現新大陸似的朝銘訪說道。
銘訪低頭看了她一眼,冷淡的表示,「你喝醉了,小姐。」印象所及,他沒見過她。
「我真的認識你。」她緊拉著他的西裝外套。
「但我不認識你。」銘訪試圖將她的手給拉開,但她卻堅持的巴著他不放。
「我每天都看到你……」沒有留意到銘訪不悅的神色,怡織逕自說道,「也不能說每天,不過幾乎每天啦——」
「她已經語無倫次了。」銘訪用了點力,想也不想的將懷中的女人推向李鈞,「這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
「不過你也聽到她說的她認識你。」李鈞的表情清楚的寫著他也不想要這個燙手山芋。
「但是我不認識她。」銘訪不悅的瞄了李鈞一眼,「我明天還要去美國,沒空處理她。」
「其實也不用,或許你可以順路送她回家,你知道的,我的店要到早上六點才打烊,所以一直到六點,這段時間我無法照顧她,你總不會要她跟我待在這裡到六點吧?」不等銘訪回答,李鈞對怡織一笑,「小姐,你到底住哪裡?」
「沒有!」她搖搖頭,「我今天結婚……」
「我知道,」李鈞點點頭,「可是沒結成。」
「對!」她又哭了,「我婚沒結成。」
「小姐,別這麼悲觀嘛!」李鈞看到銘訪越來越不耐的表情,不由歎了口氣對怡織說道,「事情沒有想像中那麼糟,現在乖乖告訴我,你住在哪裡?」
「我叫韓怡織,我男朋友叫高敬文,他跟我最好的朋友范倩如上床,他們一起背叛我。」彷彿靈魂出竅似的,怡織還是自顧自的喃喃自語,沈在自己的思緒中。
「這個我知道。」李鈞拉住打算離去的銘訪,對怡織說道,「我很瞭解前因後果,我也非常的同情你,但是你可不可以先好心的告訴我們,你住在哪裡?我們可以叫人送你回去。」
「送我回去?」她愣愣的重複了一次。
「對!」李鈞笑了笑,心想,她終於聽懂了他的意思,「送你回去,你家住哪裡?」
「我沒有家。」
「別開玩笑了。」李鈞的笑容已經有些尬尷,一隻手死命的拉著要離去的銘訪。
「我沒有開玩笑,我也希望我是在開玩笑,」她開始大哭,「我今天要結婚,卻沒有結成,我笨得把原本租的房子給退掉了,我現在沒有地方可以去。」
「真是可憐啊!」歐凱文在一旁聞言,不由歎道。「一個被拋棄而又走投無路的女人。」
「你覺得她可憐,就交給你。」銘訪看著歐凱文說。
歐凱文聞言,臉上的表情一變,「你明知道我跟我爸、媽住在一起,他們會因為她的出現而被嚇一大跳。我媽媽有心臟病,身為一個孝子,我不可能嚇壞她。」
銘訪看著沉默的尹國。
一意會到他的目光,尹國的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我的對面住著一個很喜歡偷窺的老婆婆,她很喜歡說閒話。」言下之意,便是他也無法收留她。
「只是一晚……」
「你既然是我的好友,你總不能讓我整天面對那麼多的閒言閒語吧!」尹國沒有給銘訪說服他的機會,逕自打斷他的話說道。
銘訪沒好氣的看著他們,「我的喪妹之痛,不可能因為有個女人——還是個醉得不成人形的女人陪我而消失。」
「至少可以減輕。」
「這樣的夜晚。有個人陪你我們就安心了。」
尹國和李鈞唱著雙簧。
銘訪感到不悅,但現在已經很晚了,而他真的不想因為一個無關緊要的女人跟自己的好友翻臉。
他一手扶著她,一手打開車門,一點都不憐香惜玉的將她給塞進車子裡,然後把車門重重的關上。
「我只收留她一晚——」
「當然!我們也沒有預期你會願意收留她一輩子!」李鈞在一旁打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