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絕深深的看著他,眼裡有歉意有感激,和說不盡的抱歉,他曾經為了保護最心愛的人而想傷害他和叮噹。
轉過身去,他抱著愛妻離開這個傷心地。
「小卒子。」叮噹拉著景澤遙的衣袖,「她好可憐。我上次看到她的時候,她也是這麼楚楚可憐,令人好生憐惜。」
她想起來了,她拿走絕世名劍的那一天,在名大莊主的房門外碰見過她。
景澤遙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揉揉她的頭,「是呀。」
他總算明白為何像名英那樣的高手,會毫無反抗能力的讓人一刀斃命?
原來是雲雨過後的疏於防備。
姦污自己貌美無雙的兒媳婦,他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現在景澤遙已可以猜想到那日發生了什麼事。
柳柔兒殺了名英的地點可能在他自己的房間,名絕知道之後為了保護妻子,於是將父親的屍體藏起來。
而試劍大會那天的名英,應該是柳柔兒假扮的,什麼染了風寒不方便說話,其實是怕被聽出了破綻;名英每年都會下場點撥徒弟,今年卻例外的原因是他早就死了,大家看見的大莊主並不是真正的莊主。
之後名絕夫婦一定很著急不知道如何處理屍體,另外三位莊主又要依照往例到名英房裡商量繼承人之事,因此他們夫妻倆便想要將屍體毀掉,沒想到一進到名英房裡卻發現地道門大開,刀塚的門已經被打了開來,絕世名劍則被人盜走。
這讓他們有了一個相當好的機會,可以掩飾名英的真正死因。
叮噹差點成了代罪羔豐。
可是當真正的兇手現身時,景澤遙發現他沒辦法將他們繩之以法。
就像他常說的,捕頭也是人,也有同情心。
毀了名絕和柳柔兒並不能讓名英復生。
律法是用來懲罰犯錯的人沒錯,可是他相信他們已經用自我的折磨和煎熬,重重的處罰了自己。
那就夠了,法理之外他也講人情的。
「我要走了。」景澤遙道:「雨已經停了,路應該好走一些。」
他看著叮噹。終究是到了分手的時候。
還好一切都沒有打亂,都在控制當中,現在分開他該不會覺得若有所失。
只是……她為什麼不能只是個單純的小犯人,為什麼她偏偏是真寧公主呢?
「半夜走呀?」叮噹問:「名劍山莊的人會不會以為你是因為破不了案,沒臉待下去,所以才半夜溜走?」
「那有什麼關係?」他哈哈一笑,「黃金名捕號稱沒有破下了的案子,只是『號稱』而已,總有無能為力的時候呀。」
「景澤遙。」司馬臨川看著他,「你實在不是一個好捕頭。」太柔軟,他會吃虧的。
看在他是丁橙親弟弟的份上,他才提醒他,免得他死於非命那就有點可惜了。
這傢伙還算有點腦袋,武功也不錯,是個人才。
宗政陌紅冷道:「給你一個忠告,不要拿別人的生命開玩笑。」居然拿公主做餌,委實太大膽了些。
「多謝兩位,我會記住的。」景澤遙一拱手,微笑道:「後會有期。」
叮噹下意識的舉步跟著走,可是胳膊卻被宗政陌紅緊緊抓住。
「放開我啦,抓著我幹麼?!」
「公主,你該回宮了。」司馬臨川勸著,「遊歷結束了。」他跟宗政要倒大楣了,皇上說讓她出來三天,結果她出來半年有餘。
「誰說的?我不跟你們走!」她急得眼淚在眼眶裡亂轉,「小卒子,救命呀,快來救我!」
每次只要她一喊救命,他一定會立刻來救她,每次都會的!
可是他為什麼越走越遠,連頭也不回呢?
「小卒子,你答應過我的!」她連連跺腳,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離開我一步,你聽到了沒有?小卒子!」她不斷的喊他,「景澤遙,你不回來,我會恨你的,我真的會恨你的!」
景澤遙把手放在腦後揮了揮,始終沒有轉過頭來,然後翻過那面高牆,走了。
「可惡!」叮噹大哭,「你不守信用,我恨你、恨死你了!」
他答應過的,他們要一起過中秋、一起賞月,吃他親手做的月餅、喝桂花釀、聽風月唱戲。
「公主,你別再哭啦。」司馬臨川安慰道:「你回宮讓皇上安心一下,過不了多久,皇上心情一好,說不定又放你出宮啦。」
她從不哭的,現在居然哭得浙瀝嘩啦,實在令人心疼,雖然知道她掉淚的原因泰半是為了她暱稱為小卒子的景澤遙,不過他還是昧著良心把她當做難過出不了宮。
但宗政陌紅就沒他那麼迂迴,反而相當直接的說:「公主,景澤遙不過是個捕頭,你掉再多的眼淚,一樣不能改變什麼。你是雲,他是泥,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不會有結果的。」
「你那麼老實幹麼?」司馬臨川抱怨道:「好好講嘛,這麼直接誰能接受?」
別說公主不能接受,就連他聽了也很刺耳。
宗政這人太冷漠了,講話都不考慮別人的心情。
「不要你們管!」叮噹用力的抹著眼淚,「我愛跟誰在一起就跟誰在一起,不管他是泥巴還是白雲!」
「你能這麼想很好。」宗政陌紅冷冷的說:「可是景澤遙自己知道,他配不上你。」
她恨恨的瞪著他,「我要詛咒你,有一天會有一個你愛之入骨的女子會對你說,你配不上她!那個時候,你就知道有多心痛了。」
他微微一笑,冷冽的眼眸閃過了一抹疼痛。
那一天,早就已經過去了。
他清楚的知道,有多痛。
他撿到了她的鈴鐺,愛若至寶的珍藏在懷裡,練功的時候掉了出來,被慕容發現了,嘲笑他對公主癡心妄想。
她聽到了,才十二歲卻能說出那麼殘忍的話。
「你不過是個奴才,你配不上我。」
而她卻已經不記得了,她已經不記得十二歲的她說過了什麼。
第九章
月明星稀,秋蟲唧唧,空氣中隱隱約約浮動著一股早開的桂花香氣。
叮噹一手托著腮坐在觀月亭裡,一手把一盤的桂花棗泥餡糕壓得扁扁的,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她站起身來,背著雙手在亭子裡踱步,嘴裡唸唸有詞,「奇怪、奇怪,真的奇怪了。」
六名隨侍的宮女不明白的看著她,其中一名問道:「殿下要些什麼嗎?」
「不關你們的事,都不許出聲。」她煩惱的走來走去,「都已經三天了,難道都沒有人發現嗎?」
景佑宮的玫妃少了一對玉如意,母后的慈寧宮那只彩瓷龍鳳呈祥也丟了,到現在都沒有人發現嗎?
還是宮女太監怕被責罰,所以明知道東西丟了,也不敢聲張?
他們不聲張那她不就白忙一場!
她在站成一排的宮女前面走來走去,然後停在一名珠圓玉潤,長得白白胖胖的宮女前面。
「百合,你肚子餓不餓?」看起來有些肉,應該比較能夠挨餓才對。
「啟稟殿下,奴婢不餓。」
「怎麼會不餓?是人肚子都會餓的!」她小手一揮,「來呀,將那盤餡餅賞給百合。」
「謝殿下。」百合連忙跪下接賞,一臉奇怪又驚訝的表情。
「不用謝,捧好、捧好。」她殷殷的吩咐道:「從現在開始,你走到哪就要把這盤餅帶到哪,要是給我見著了你偷懶沒拿的話……」說到後面,語氣加重了,大家都明白了沒拿著的下場會很慘。
「奴婢遵旨。」百合苦著一張臉,心裡嘀咕著,殿下是要整人嗎?她也太倒霉被選中啦!
「還有呀,如果你肚子餓了,又不吃本公主賞的餡餅。」她兩眼一瞪,一個手刀在空中虛砍,「那就是看不起我,要斬!」
「是!」怎麼殿下出個宮回來,變得更加古怪了?
「跟我來。」叮噹伸出手指,朝她勾了一勾,「其它人站著,誰敢亂動我就給誰好看!」
百合連忙捧著餡餅跟了上去,叮噹突然回身從桌上拿了一壺茶,塞到她手裡。
「這也賞你。」
其它宮女面面相覷,看著叮噹把百合帶走,完全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過了片刻,叮噹一臉得意的晃了回來,她哼了一聲,滿意的說:「叫亭子外面的太監進來。」
「奴婢馬上去請。」百合哪去了?雖然有疑問,但沒人敢多嘴問。
叮噹要內侍和宮女們全都站成一排,一個個的報上名來,大家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還是不敢違抗命令,當然更不敢多嘴,於是老老實實的報上了名。
她複述了一遍,問道:「都沒錯吧?」
「都對了,殿下真是好記性。」
「我記性當然很好。」她笑咪咪的從每個人面前走過去,「你們的長相我也都記住了。
「嗯,一共有十一個人,加上我是十二個。」她微笑著說:「如果今天晚上的事,有第十三個人知道——」她臉一沉,厲聲道:「你們個個腦袋都要落地!」
眾人倒抽了一口冷氣,同一時間矮了一截,一起跪到地上,「求殿下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