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靜悄悄的黑夜,山林小徑中有兩條走動的黑影,自遠走來,行色匆匆。
月光照在這兩人身上,在他們身後映出拉長的身影。孤伶伶的兩條長影兒,更顯出荒林蕭索。
「咕……咕……」貓頭鷹詭異的叫聲,令原本緊張的空氣盈滿恐怖氛圍。
這走動的兩人,一高一矮,較矮的走在前,較高的緊隨在後,兩人的腳步很急,似乎有什麼急事。他們肩上各背了一隻包袱,包袱內像是裝了什麼重物,看起來沉甸甸的。
「咕咕……咕……」樹上棲著的貓頭鷹還啼口叫著。
黑夜像一堵無聲無息傾圮的黑牆,重重壓在心頭上,令人透不過氣來。窒沉的空氣像凝結的血液,沒有生息。
行走的兩人感受到四周空氣的詭異,不知不覺緩下腳步。
那較高的拉了拉較矮的衣袖,問道:「王……發,你聽……聽那是什麼聲音?」聲音有點發抖。
王發四下張望了一番。黑漆漆的林蔭深處,好像隨時都會有什麼妖魔鬼怪竄出,他不禁覺得心底有些發毛。但怕歸怕,他可不想在同伴面前丟臉。
他挺挺胸膛,清清嗓子,道:「怕什麼,不過是只鴟鵂在樹上鬼叫。毛六,你這麼大的人了,還會怕隻鳥!」聲音有點不自然的緊繃。
「可……可是那隻鳥……好像在瞪……我……」毛六還是很害怕,緊拉著王發的衣服。
王發白了他一眼道:「鴟鵂都是長那個鬼樣子,啐!你別孬種了,別忘了我們今晚可是身負重任,寨主吩咐我們一定要辦好,這事再辦不成,我們倆就要被降級去清茅廁了!」近來自己頻頻出岔子,都是因為跟這膽小毛六搭檔,害他的「業績」一落千丈,真衰!
毛六瞭解地點點頭。
兩人正準備繼續趕路,忽然——「啪啪啪……」樹上的貓頭鷹突然振翅飛起。
猝不及防的兩人給嚇得抱成一團,直抖著身子。
毛六緊閉著眼,牙關直打顫,「王……發……是……不是鬼……」害,咕得——句話都說不完整。
王發一聽這「鬼」宇,渾身不禁起寒怵,話都不敢說一句。但,他一想到最近老被寨內兄弟取笑,笑他和毛六是膽小二人組,現在他要是隨隨便便就被這「亂七八糟鬼」給嚇到了,回去以後在大家的面前怎麼抬得起頭!
王發強作鎮定,抬眼向四處望去,才發現四周皆無異狀,唯一不同的是剛才那隻鬼叫的鴟鵂不見了。他這才知道方才「啪啪」聲是鴟鵂飛走的聲音。
媽的!不過是隻鳥,就把他嚇得差點尿褲子,要是真蹦出個撈什子的鬼來,不把他給嚇破膽!都是毛六這孬種,把他搞得神經兮兮的,真是他***……
王發愈想愈氣,又看到毛六嚇得緊抱著他不放,氣得破口大罵:「你這膽小鬼、龜孫子,還不給我站好!瞧你什麼樣子,比個娘兒們還不如!」
「王……發,那鬼……鬼走了沒?」毛六仍緊抱著王發不放。
毛六不提這「鬼」宇便罷,一提起這「鬼」宇,王發就有氣。想及自己方才被嚇的糗樣,怒氣便像火山一樣爆發出來。「鬼,哪來的鬼;只有你這膽小鬼。放手!你再不放開我,我就打得你變成孤魂野鬼。」掄起拳,薛啪一陣亂打。
毛六被揍得抱頭鼠竄,但也總算離開了王發的「懷抱」。「別打了,不要打我……」
王發歇了手,氣呼呼地道:「我早看你不順眼了,偏偏寨主老派你和我一起辦事,我王發不知道是倒了幾輩子的楣,老跟你這膽小鬼混在一起。我警告你!你給我機靈膽大點,不要再出岔子了,要是害我在黑狼寨混不下去,我就把你給做了!」
王發的威脅起了點作用,毛六乖乖的站直身,小心翼翼地瞥向王發。
王發這才稍稍息怒,「對嘛;這才像樣。男子漢大丈夫,不要隨便讓隻鳥就嚇得像龜孫子一樣,傳出去多沒面子呀!」
毛六怯怯的問:「王發,剛才那聲音真的是鳥飛聲?」
「就是剛才在樹上叫的那只鴟鵂,這三更半夜的,除了我們,就是這隻鳥了,現在連鳥都飛走了,只剩我們兩人,哪有什麼鬼影子。你放心,跟著我王發,保證什麼鬼都不敢靠近……」王發開始自吹自擂起來。
毛六本是恭恭敬敬的聽著,突然之間,他臉色倏地刷白,兩眼瞪大,張大嘴,一時出氣多吸氣少,「呃呃……」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手直指著王發的身後。
王發看他這怪樣子,有些不耐煩地道:「又怎麼了?
這回又有什麼鬼東西出來嚇你了!「
「鬼!『毛六舌頭打結,臉色慘白,咚的一聲,昏倒在地。
王發不明所以,走了過去,踹踹毛六,道:「喂!什麼鬼呀?」
「誰……在……叫……我……」一句若游絲般的問話自他身後傳來。
王發感到背後一陣冷颼颼,像有千萬隻螞蟻爬上他的身上一般不自在,他感覺到「那東西」就在他身後不遠處,他遲疑而恐懼的回過頭——「啊——」
一個面色死白,銅鈴眼,血盆口的「東西『,正朝他咧嘴笑,笑得陰森森的,還邊吐出長長的舌往他臉上舔來,黏膩膩的口涎抹在他的臉上……
他再也受不了了!
王發兩眼一瞪,口吐白沫,非常乾脆的昏了過去,直挺挺地倒在毛六旁邊。
「哇?這樣就掛了,真不好玩。」只見那鬼斂了笑,摘下長長的舌,朝身後的樹林喊:「芙蓉,出來!這兩個人已經昏過去了,沒得玩了。」摘下的長舌還拿在手上甩。原來是人扮的假鬼,聽這聲音,還是個女的呢!
樹林晴處走出個體態婀娜的姑娘,緩緩來到這假鬼身旁,說道:「喲,這麼快就玩完了,我豈不是沒出手的機會!」她就是芙蓉,嬌艷動人的芙蓉。
「沒辦法,誰叫他們這麼不經嚇,我只是用假舌頭晃晃,他們就全昏倒丁,連我昨晚趕工做好的假腸子都派不上用場,枉費我這招『肚破腸流,練習了很多次。」假鬼抱怨著。
芙蓉不敢苟同地笑笑,「小竹,以後有的是機會表演,現在還是先辦好姥姥交代的事。」小竹那招「肚破腸流」她可看過好幾次,真是噁心死了,害她三天不敢吃任何長條狀的食物,連香蕉也不敢吃。
扮鬼的小竹扁嘴道:「真是的,我這種大師級的表演怎麼能浪費呢!人家我道具都準備好了,全綁在腰上,不表演一下太可惜了。」
「是有點可惜,不過,你應該把這道具留在下一次用,讓黑狼寨的土匪見識見識。」芙蓉就是怕她的表演。
小竹和芙蓉是同門師姊妹,從小一起長大,她哪會不知道芙蓉怕的是什麼。
小竹眼珠滴溜溜的轉,說道:「這樣吧!為了不掃表演興致,及不辜負你對我的表演讚譽有加,我破例只為你一個人表演。」
芙蓉的粉面露出噁心的表情,急忙擺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看過很多次了,你還是留著回去表演給姥姥看吧!」在這種攸關「三天吃不下飯」的生死關頭,她也顧不得什麼孝道,決定把這個「看表演」的機會無條件讓給她們的師父——花姥姥。
小竹道:「姥姥看過很多次了,她連我還在研發中的另一招——挖眼珠,都看過了。你還沒看過挖眼珠那招吧!改明兒個我表演給你看,今天就先表演」肚破腸流「這招。」說著,她開始準備比劃。
挖眼珠?!那她不是連看到圓的東西都吃不下了!天啊;她可不要。她最愛吃荔枝,荔枝偏偏又長得圓不溜丟,而荔枝和眼珠——惡!
芙蓉在心底想著,臉上露出嫌惡至極的表情。小竹的表演,一向講求逼真與臨場感,要是真讓她表演,那後果……老天哪!她花芙蓉是做錯什麼事,老天要讓那一百萬個人當中最古怪的一個女子來做她的師妹!
小竹笑嘻嘻的拿出預備好戳穿道具的竹刀,說著:「準備好了嗎?我要開演了。」手握竹刀,對準綁著道具的肚子,大喝: 「肚一破——腸——」
「我不要看!」芙蓉閉緊眼大喊。
「為什麼不看了?人家今天好不容易服裝、道具都齊全,臉上這個妝要化很久耶!平常在家裡表演都沒這麼慎重,你就看嘛!」小竹伸手去掰芙蓉的眼皮。
芙蓉大叫:「不要,我不要!」
「看看嘛!又不收錢。」小竹見芙蓉愈害怕,就愈想捉弄她。
「我不要!」芙蓉尖叫著逃開。
小竹還在鬧她,「芙蓉,我要表演啦!快回頭看!」
芙蓉感到頭皮一陣發麻,沒命似的尖叫:「救命啊!救命啊!」
小竹掏掏耳,笑道:「哇塞,這種芙蓉特有的尖嗓子,真不是蓋的,比城裡唱小曲的嗓子還堅固耐用,數十年如一日,聲音還是一樣高亢了亮,就差聾子聽不到而已。」把芙蓉嚇得哇哇叫,她還有心情在那兒說些五四三的風涼話,這就是花小竹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