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幹嘛對他這麼好?幹嘛這麼小心翼翼,唯他馬旨是瞻?
「你!」他瞪她,心海驀地洶湧,掀起漫天狂濤。「你沒有自己的想法嗎?沒有自我嗎?我說什麼你就做什麼,當自已是傀儡娃娃嗎?」
「我--」她容色倏地刷白,不明白他為何刎此憤怒。「我……聽你的話不好嗎?你不、不喜歡嗎?」
「我該死的為什麼要喜歡?」他咆吼,手握拳狠狠敲了牆面一記。「我煩透了!」
煩透了柔順聽話的她!煩透了不可理喻的自己!
「別這樣!」羅戀辰焦急拉回他的手,心疼地審視那泛紅的指節。「為什麼……要煩呢?」明眸瑩瑩。「究竟發生什麼事了?我昨天就發現你跟楚大哥怪怪的,是不是他跟你說了什麼?」
白謹言身子一僵。
「他是不是跟你說我彈的根本是『你的』聲音,不是我自己的?他是不是說我在舞台上失去了自己?」她顫著嗓音追問,一字一句,揪扯著他的心。
他不敢相信地瞪大眼。「他也……跟你說了?」
「嗯。」
「那你怎麼還不在乎?」他再度拉高聲調,「你不害怕嗎?你不怨恨嗎?你彈的,不是自己的琴聲啊!」
「我不在乎,我本來就想彈出你的聲音啊!這些年來,我的目標一直是彈出你的聲音,現在好不容易做到了,又怎麼會怨恨呢?」
「即使你……因此失去自己?」
「沒關係的。」她握著他的手,凝望他的笑顏美麗得令人心動,卻也溫柔得令人心碎。「是我自願的。我願意成為白謹言第二,做你的傳人。」
他心口為之一窒。
她自願成為白謹言第二,自願做他的傳人。可她……憑什麼成為他?憑什麼自信滿滿地以為自己可以代替他?
她根本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麼,根本不明白她真誠的笑容正一點一點、毫不留情地侵蝕著他的情感與自尊……
「不許你這麼說!」他倏地怒吼,凌銳的聲嗓幾乎震垮天花板。「白謹言第二?我的傳人?成為我的影子真的值得你這麼高興嗎?你不是白謹言!永遠也不是!你懂嗎?懂嗎?」
她不懂。
不懂他為何這般反應,不懂他的神情為何看來如此激動而絕望。
她做錯了什麼?這一切,難道不是他的希望嗎?
當初他從她父母身邊帶走她,不就說了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讓她彈出他的聲音嗎?為什麼她好不容易做到了,他卻反而不悅?
「老師,你究竟……怎麼了?」羅戀辰顫著聲嗓問他,容顏血色盡失,心臟像遭人扭了死結,一陣一陣地抽疼。
他沒有回答,朝她射來兩道複雜灼燙的眸光後,忽地甩了甩頭,轉身大踏步離去。
留下她,全身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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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賽要開始了,可她的心卻無法靜下來。
因為他沒像從前一樣,臨上台前給她一抹鼓勵的微笑。每一次她參加比賽,總是他的微笑令她安定下來。
他的微笑,賜予她自信。
可這回,他卻沒對她笑,一直陰沉著臉,若有所思。
「老、老師?」她試著喚他,試著把他從那個她不瞭解的世界拉回來。她要他回到她身邊,她需要他!
「……去吧。」白謹言只是淡淡看她,伸出手輕輕推了一把。
但她仍僵立原地。
「怎麼啦?戀辰。」他蹙眉。「快輪到你上台了。」
「我、我知道。」她蒼白著臉,看著他毫無笑意的臉,胸膛像結了凍,冷得她無法呼吸。
「快去啊。」
還是這麼冷漠。
她心一痛,再也無法承受他如此冷淡的神色,十指緊緊掐入他臂膀。「老、老師,你聽我……聽我說。無論你怎麼想,這是我跟你的約定,我一定要完成它。」幾個月來,她苦練蕭邦第三號鋼琴奏鳴曲,為的就是這一刻。「我一定要讓大家印象深刻,一定會的--」
他下頷一凜。
「我不懂……不懂你為什麼不高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可是老師,這是我最重要的一場比賽,能不能請你……」含淚的眸揚起,企盼也哀求地凝視他。「請你支持我?」
「……」
「我求求你,一句話也好,一個微笑也行,請你支持我!」她快崩潰了。「不然我……我可能連上台的自信都沒有--」
「戀辰--」
「我求求你,老師,求你!這個比賽對我來說很重要,真的很重要,我真的不能輸,因為我--」睹上了所有的一切。
他的夢想與她的愛情,全賭在這場決賽上了。
「求求你!」
沉重而哀痛的嗓音震動了他,他雙手發顫,好不容易才撫上她濕冷的頰。「……加油。」
簡單兩個字卻給了莫大的勇氣,她用力點頭,感激地朝他綻開一朵盈盈笑花。
「謝謝你!老師,謝謝!」她展袖拭淚,深吸一口氣後,向後台走去。
注意她離去的背影,他一時茫然若失,手指送上唇,淺嘗一口。
她哭了。
他竟……讓她哭了。
不知怎地,淚水的鹹味在他唇腔裡化成了難以咀嚼的苦澀,那難言的苦、難言的澀,幾乎令他發狂。
白謹言咬緊牙關,拚命忍住當場咆吼的衝動,幸而手機鈴聲適時響起。
他深吸一口氣,接起電話。
誰都好,只要能轉移他此時激動的心緒,就算是唱片公司打來的也無妨。
「哈羅。」他用英文打招呼。
另一頭傳來的卻是急迫的中文:「請問是白謹言……白老師嗎?」
「我是。」
「終於找到你了!白老師,我是戀辰的爸爸,她現在在哪兒?在你身邊嗎?」
「她正準備參加比賽。有什麼事嗎?」
「出事了!白老師,戀辰的媽媽出事了,請你讓她馬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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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戀辰才剛剛下台,還來不及等評審宣佈成績,白謹言便拖著她直往會場外走。
她不解。「怎麼了?老師,為什麼急著走?」
「你父親打電話來,說你媽媽住院了。」他冷靜解釋,「我已經訂好機票,我們直接飛回台灣。」
「媽媽她……住院了?」羅戀辰震驚莫名。「怎麼會?出車禍嗎?」
「腦溢血。」
「腦溢血?」也就是中風?「那情況怎樣?很危險嗎?」
「……我不清楚。」
她說不出話來。看著白謹言凝重的神色,有預感情況其實很糟,只是他不敢告訴她而已。
到底……有多糟?媽媽會死嗎?
她蒼白著臉,隨著白謹言趕到華沙機場,等了一個多小時,終於等到一班飛往法蘭克福的班機,然後再從法蘭克福飛回台灣。
「你是什麼時候接到電話的?」在飛機上時,她問白謹言。
「你去後台那時候。」
「為什麼……不馬上告訴我?」十指緊拽裙擺。
他無語。
她卻明白為什麼,因為他想等她比賽完。他一定想,只差個十幾分鐘大概沒什麼。
可或許就是這十幾分鐘,他們能趕上更早一班回台灣的飛機,能早上幾個小時趕到醫院。
她不想怪他,可一路上擔憂母親安危的焦心折磨,卻使她不得不有些怨他。
他不該替她作決定的。
她不再說話,一路上瞪著窗外千篇一律的景色。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用過餐後,空服員體貼地捻熄機內的照明燈。
「睡吧。」白謹言關懷地說,「你折騰了一天,一定累了。」
「我睡不著。」
「你不吃飯,也不睡覺,那怎麼行?會累垮的。」
她倔強地抿起唇。
「戀辰--」
她驀地扭頭瞪他。「我怎麼睡得著?媽媽在醫院裡生死不明,我怎麼睡?」嗓音尖銳,掩不去怨怒之意。
湛幽的眸掠過黯影。他不再勸她,拿起一本雜誌翻閱。
她則繼續瞪著窗外。
最後,在僵凝的氛圍中,兩人抵達了台灣,跟著立刻驅車一路直奔醫院。
好不容易衝進病房,映入羅戀辰眼瞳的,卻是令她最害怕的景象--
她的父親跪坐在床畔,緊緊握著母親的手,而她的母親,全身上下罩著白布。
那清冷的白,絕情的白,宛如極地最寒冷的冰雪,瞬間凍凝她的心。
這不可能!怎麼可能?這是騙人的吧?
「爸?」她顫然喚道,逼出喉間的嗓音,是連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沙啞。「爸?」
聽聞她的呼喚,羅父一震,彷彿這才從另一個世界回來,他轉過頭,蒼老疲倦的臉滿是猶疑。
「是……戀辰?」
「是我,是我!」她痛喊一聲,跪倒他面前,緊緊握住他寒涼的手。「爸,怎麼會?怎麼會這樣?媽媽--」她斂眸,不敢也不願望向床上那片懾人的白。「這不是真的吧?我在作夢吧?這……不是真的。」
「她一直……在等你。」羅父忽地捏緊她的手。「強打著精神,一直在等你。」嗓音一顫,老眸滾落熱淚。「她要我告訴你,她不是故意不等的,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