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也有做不到的事。」她極力保持冷靜,「很多陳年舊案懸而未決。」
「就比如百年前聖卡爾的連續謀殺案件吧?」他說,輕輕地笑,「那案子倒真是給了我好靈感。」
「是嗎?」矢島薰挑眉,故意假裝好奇。
她知道自己身處險境,唯一能脫險的方法就是等待救援,而救援需要時間,因此她必須以各種方法為自己爭取時間。
引兇手沾沾自喜地自白絕對是一個好方法。
「這一點,你們應該早就猜到了吧?」他彷彿看透了她的想法,笑得更加狂妄,「你不必假裝好奇,矢島小姐,我會給你時問的。傷害你並不是我的目的,我要的,是另一個女人。」
「你要的──是查莉的姊姊,蘇珊?」
「不錯。」棕眸閃過邪冷的光芒,「我要的,是那個膽敢故意引誘我現身的女人。」
糟糕!他把憎恨的目標全鎖定蘇珊了。
矢島薰腦海靈光一現,語氣不覺急迫起來,「這不是她的主意,是我們要她……」
「當然是她!」他粗暴地打斷她,「她才是那個滿身罪孽的女人,試圖引誘男人的魔女。」他頓了頓,面容從猙獰逐漸回復和緩,「她,查莉,還有莉莉絲,她們生來都是魔女,是要來考驗一個男人的意志的──」
他低柔地說,棕眸綻出的病態輝芒令矢島薰一陣想吐。
她驀地閉眸,深深呼吸,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難道你願意一輩子當個無名男子嗎?你對莉莉絲跟查莉做了那些──『懲罰』,難道你不希望哈斯汀人明白她們的『罪惡』,知道你的存在嗎?」
他不語,沉默良久,半晌,忽地站起身子來到矢島薰面前,伸手撫上她冰涼的
臉頰。
「你很聰明,小姐,我本來不想說這些的,不過──」薄利的唇角怪異地一扯,「鮑伯,這就是我的名字。」
「鮑伯?」她咬緊牙,忍住他的手撫過她面頰的嗯心,靜定問道:「你跟羅勃特有血緣關係吧?」
「當然有。」他終於放下手,陰柔地望她,「事實上,我是他的一部分。」
「他的一部分?」她眨眨眼,不解,「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是他的『克隆』(Clone)。」
「克隆?」矢島薰一怔,數秒後,閃電般的可怕念頭擊中她腦海,「你是他的複製人?」
「……不錯。」
天!怎麼可能?
她瞪視他,不敢相信。
難道現在的科技已經進步到能夠完美地複製人類了嗎?不,鮑伯今年已經將近三十,這表示他是在近三十年前就被複製出來的。
那才是二十世紀八零年代啊,那時候的人類怎麼可能擁有這樣的科技?
不,她不相信!
「這不……這不可能,絕不可能──」她拚命搖頭,呼吸急促而心跳狂野。
這一切已經超乎了她的認知,她真的無法接受。
「別這麼吃驚的樣子,小姐,否則你以為那些DNA是怎麼回事?我跟羅勃特可絕對不是雙胞胎。」
是啊,他們如果不是雙胞胎,DNA序列確實不可能一模一樣,除非……
驚愕的眼眸一揚,「你真的是他的『克隆』?」
「不需要這麼吃驚啊,小姐,其實哈斯汀境內像我這樣的複製人還不少呢。」
「不……不少?」
怎麼可能?難道哈斯汀境內有哪個實驗室有計畫地在從事複製人類的實驗嗎?為什麼她從來不曾聽說?
這究竟怎麼回事?
「羅勃特──知道你是他的複製人吧?」
「不錯。」鮑伯點頭,「我幾個月前才出現在他面前的,他知道自己有個『克隆』,打死都不願相信呢。」他說,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
當然,誰能承受這世界上有另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存在?他跟你不是雙胞胎,他,就是另一個你……
她驀地神智一凜,「你犯下這兩樁謀殺案,是不是也帶有報復他的目的?」
他望她,忽地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但矢島薰知道自己猜對了,也許連鮑伯自己也未察覺,但,這說不定才是他犯罪的真正目的。
不是為了懲罰有罪的女人,而是為了報復另一個有罪的自己──
「你出現在他面前,模仿他的穿著打扮,模仿他木匠的工藝,一點一點涉入他的生活,甚至接觸他所認識的人──那些警察在酒吧裡看到的羅勃特,其實有很多次是你假扮的吧?」
「不錯,小姐,你很聰明。」他對她的推論讚許地點頭,眼眸閃過異光,「太聰明了。」
「你為什麼這麼做?就算……就算你是個複製人,也不需要刻意去模仿他啊……」
「你懂什麼!」鮑伯銳聲打斷她,下頷的肌肉一陣抽搐,「就因為我是個『克隆』,我根本沒有所謂的『自我』,活在這世上,只是為了當另一個人的替代品。」他瞪視她,「你能明白這種滋味嗎?在別人眼中,我不是我,只是一具行屍走肉,一個複製品!」
他沒有「自我」,只是個複製品──
矢島薰聽著:心跳一停,正打算再說些什麼時,一個尖銳的嗓音透過擴音器清晰地傳入陰暗的倉庫二樓。
「我是聖卡爾警局兇殺組組長丹尼,裡面的傢伙聽著,你已經被團團包圍了,請盡速釋放人質,出來自首。」
「裡面的傢伙?」鮑伯挑眉,神情像是好笑又彷彿慍怒,「他居然這麼稱呼我?還要我釋放人質,出去自首?」不懷好意的笑聲滾出他喉頭,「他當我是白癡嗎?」
「他沒當你是白癡,這是標準程序。」矢島薰解釋道,「丹尼只是按規矩來。」
「我知道。這就是我不願意報名警察甄試的原因,總有些該死的可笑規矩!」鮑伯冷哼一聲,走到倉庫靠窗處,拾起事先準備好的擴音器。
「Frank Qiao?我只跟他說話。」他用英文喊道。
「我在這裡!」
醇厚且冷靜的嗓音揚起,震動矢島薰的胸膛,她緊緊咬牙,命令自己鎮靜。
「你就是那個犯罪心理學家?」
「不錯。」
「謝謝你的側寫。」鮑伯陰沈地道,「你逮住了我。」
「我能側寫出你是因為你很特殊,像你一樣具有獨特人格的罪犯並不多。」喬石平靜地回應。
他在說謊。矢島薰想。
事實上每個罪犯都有他獨特的人格特質與犯罪心理,這也是他們側寫官能夠依據線索側寫出嫌犯的原因。
但她可以明白喬石為什麼要這麼說,他是為了安撫鮑伯,滿足他自大又自卑的心理。
而鮑伯彷彿也察覺了,冷冷一笑,「你很聰明,喬先生,跟這位女側寫官一樣聰明。」
喬石沉默半晌,「她──平安嗎?」低啞的嗓音雖然平靜,卻仍可隱隱聽出極力壓抑的情感。
他在擔心她,非常擔憂。
矢島薰心臟緊緊一揪,她張大眼,強迫自己注意鮑伯臉上神情的變化,可仍有一部分的她不自覺掛念著倉庫外的男人。
「她沒事,我沒意思傷害她。」鮑伯銳利的嗓音傳遍倉庫內外,「我只是想拿她交換一個人。」
「誰?」
「蘇珊。」
他要蘇珊。
喬石歎了一口氣,伸手揉了揉眉心附近疲倦的雋紋。
那個自稱鮑伯的男人要求以蘇珊交換薰的安全──這不可能,根本不可能!再怎麼樣,警方也不能拿一個無辜的百姓去交換人質……
明知不可能,他為什麼還要提出這個要求呢?
喬石凝神思索著,汗水一滴滴在他額前聚集,他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必須盡快參透兇嫌真正的心理,想出破解的方法。
但,他想不出,他該死地腦子裡一團混亂,什麼也想不到啊。
他低聲詛咒,再度將擴音喇叭對準嘴唇,「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鮑伯,你清楚警方的辦案程序不是嗎?」
你明知我們不可能答應這樣的條件。
他想這麼說,卻終究沒說出口。
但他相信鮑伯會明白。
果然,後者一陣狂銳地笑,「你說對了,這不是我真正想要的。要不要猜猜看?心理學家,猜猜我究竟要什麼?」
「我不知道,你何不告訴我?」
「我要你猜。」陰冷的回應透過擴音器傳來,「這個女人既然在我手上,就得照我的遊戲規則來玩。」
喬石深吸一口氣,「你要怎麼玩?」
「給你一分鐘的時間,猜猜看我究竟想要什麼,如果猜不到,我就砍這女人一刀,然後每過一分鐘砍一刀,直到你猜出來……或者她氣絕身亡為止。」
「你──」喬石心跳一停,一口氣幾乎換不過來。
他竟然要玩這樣的遊戲,竟然打算玩這種既殘酷又冷血的遊戲!
如果他猜不出他真正的目的,他就會一刀一刀凌遲薰,直到她鮮血流盡……
天!腦海中浮現的畫面太過寫實,太過令人驚顫,也太過──讓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只能狠狠咬住不停打顫的牙關,握緊汗濕的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