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不胖也不瘦,恰好的才理想,我對氣球沒感興趣的。」阿范再度挪身到流理台那方,嘩啦啦地清洗杯盤來,對水龍頭投注以崇拜的眼光。啊!科技的演進,始終來自於創造人類的便利,感謝那些發明家!
「胖瘦的標準對每個人來說都是不一樣的,就我所知,電視上的男歌星全給你說成非洲難民了。要我說,你簡直是沒有眼光可言。」
「哪裡沒有?我看電視上那個約翰屈伏塔就不錯,頂可惜的是長著一雙怪眼珠。」她一向只愛黑眼珠的。
「喔!那個中年胖伯伯--」王伶翻白眼:「二十年前很帥沒錯,但現在這樣……阿范,你真不愧是古代唐朝人,我可以想見在唐朝時,那些正宗的帥哥過得有多悶了,胖子當紅的世道,真是無法想像!」
「叮咚--」玻璃門被推開,門上的風鈴丁鈴地響,有客人上門了。
「歡迎光臨--」兩人異口同聲地喊,王伶抓著菜單便移了過去,這般勤快的原因正是:這次進門的四個客人之中,有一個長得頂帥的。
嘻嘻,咖啡屋開在辦公大樓林立的地方就是有這種好處,帥哥滿坑滿谷,耶!
阿范搖了搖頭,好悶地歎口氣--
又是幾具排骨架,傷眼啊。
「長揚人力派遣公司」在一波波失業潮當中順勢而生成了收入豐厚的賺錢公司。
所謂「人力派遣」有別於那些外勞仲介,或獵人公司,它專門替人尋找短期工作機會。每個公司或多或少都有旺季跟淡季,旺季時,現有的人手往往不夠用,若要增加員工人數,又怕到了淡季時成了人力上的浪費;更別說一般職員請假出國進修、生小孩,或病假什麼的。短期上的職缺,便有待臨時人員上來遞補。這種人力派遣公司一直都存在,但沒有像近幾年來這般的被需要過。
大公司裁員,需要短期工作的職員;而失去工作的人在未尋得正職時,也需要有打工的機會來貼補家用。兩者便都透過人力派遣公司來引介。
誰的門路多、人力多,便有蓬勃發展的機會。
而「長揚」,在四年來的深耕之下,成了業界的第一把交椅。兩個老闆兼業務、一個會計、四個助理,再加一間五十坪大的辦公室,便可年收入三千萬元以一上,扣掉成本以及種種支出,各自分個一千萬也沒問題。
常奇偉與楊敦日這兩個合力創業的夥伴,最近成了各財經節目、雜誌爭相邀請的熱門人物。
他們是大學的同學,服完兵役後便合夥開公司,一路上順順暢暢至今,雖不算賺大錢,但好歹也躋身為都會新貴的黃金單身漢之林。
常奇偉衝勁強,做事乾淨俐落;性格較為傲岸冷漠;而楊敦日做人圓融和氣,在公事上仔細謹慎,兩人各有所長,合作無間。
雖然媒體通常是兩個主事者一同邀請,但上電視、或登出照片的永遠是常奇偉。只有平面訪談--絕不放照片的採訪,才由楊敦日出面。對於這一點,雙方都極是樂意,畢竟常奇偉的賣相真的很好嘛,而略胖的楊敦日自然成了次要選擇了。
結果一個月下來,長揚湧進了更多信件,除了簽約信件之外,不少是表達對常奇偉的愛慕,甚至還有經紀公司上門談演藝工作呢。真苦了常大酷哥啊……
「我、受、夠、了!」
這日,秋意襲人,薰暖的風從洞開的窗口拂進來,卻一點也融化不了眼前這人冰山的溫度。
楊敦日從厚厚的一疊資料裡抬起頭,習慣性頂了頂鼻樑上的無框眼鏡。
「你怎麼還在這兒?今天不是要到『發財週刊』拍照並接受專訪嗎?我記得約三點是吧?」他看向指著二點四十分的時鐘。
「我真懷疑你是長揚的總經理,還是我的經紀人了!這麼想改行嗎?同學。」
楊敦日遞給他一張紙。
做啥?常奇偉揚眉詢問。
「看看這一個月來我們公司的成長率。」
「百分之一百二十五?」常奇偉直接看向數據。「怎麼?台灣的失業率又高昇了嗎?企業體不想要正職員工,只要短期臨時工;而求職的人,也全往我們這邊擁來了!這也太不正常了吧?」
「不能這麼說,我所看的角度是,經由媒體的放送,讓那些求職不順的人知道有我們這樣一個管道可以代他們找工作。我們正派經營,又可讓他們知道各種求職陷阱如何破解,那不是很好嗎?現在相同性質的公司一間」間地開,曝光高的公司將取得更多優勢,能自助又助人,何樂而不為?」
常奇偉冷哼!
「是喔,何樂而不為?那你成日躲在公司涼著又算什麼?」想叫他一個人去出賣色相,門兒也沒有。
楊敦日攤攤手:
「好吧,下次媚X峰或菲X思請我,我一定會去暢談我的減肥失敗史,可以了嗎?」
沒錯,楊敦日唯一被眾人認為該克制的是他的體重。一七八的身長,卻有八十五公斤的重量,實在構不上玉樹臨風的標準,讓他原本好看的五官被脂肪填充得走樣了。也因此他一向不被女性列為性幻想對象,最多就是把他當大哥哥看待;要戀愛,免談。
「減肥!你幾時減過了?」常奇偉嗤笑。太瞭解這個同學有多麼懶了,再怎麼被嫌棄,他也不會因而去吃減肥餐或控制飲食。
「吃,是生命中最幸福的事。」楊敦日再度說出他奉行的名言。熱愛美食是他的致命傷,誰也不能阻止他。
當他抬出這一句,常奇偉就知道不必多說了。好吧,回歸正題。
「別管外表了,從明天開始,要上電視或拍照,兩個人平均分配,如果你做不到,那就全推掉算了。你知道我是說真的。」
「同學--」楊敦日為難地企圖找出轉圜的餘地。
「沒得談。」
「有話好說--」
「你想害我遲到得更久就繼續說,沒關係。」常奇偉露出白森森的牙直笑。
楊敦日只好抬起雙手,表示投降。
望著合夥人走遠的身影,心中只希望那美好的百分之一百二十五成長率能在日後繼續保持著。千萬不要因為任何「沉重」的壓力而下滑到無底深淵。
該減肥了嗎?
他看向玻璃裡的映影,想到電視裡的廣角效果……
「老闆--你要的雙份潛艇堡買回來了-」外頭傳來助理的吆呼。
「來了!」三步並兩步,往下午茶飛奔而去。
減肥?這兩個字怎麼寫?
不知道耶。
阿范,本名范喜言。
在二十一世紀的第一年,沒有過去,不知未來。
不知道自己怎麼來的,也不曉得自己將怎麼去。
她是古代唐朝人,前一刻還在想要怎麼讓妹妹知道妹夫在賭坊欠下濤天大債,要快點逃,免得被抓去抵債,但一眨眼間,她便失去意識,再次睜開眼時已是物非人亦非。她跌落在一戶人家的院子裡,被屋主--范晴撿到。
范晴險險給嚇瘋,兩人相同的驚駭。
然後,范晴自然先收容下她再說。不然還能把她趕向哪裡去?有半年的時間,范喜言都處在驚弓之鳥的狀態裡,大到一架飛機、小到二丸耳機,都可讓她驚叫兼跪地膜拜三叩首。
她的身份是一大問題。
由於大陸妹偷渡來台的情況相當猖獗,沒有身份證的范喜言只要被臨檢,必然會成為蹲靖蘆的一員。所以范晴找來三個死黨集思廣益,終於找到一個巧合的切入點爭取到身份證。合該是范喜言的運氣,范晴曾有個未報戶口的堂妹,一直在山中過著與世隔離的生活,多年來戶政機關不斷地派人追蹤、並發函要求前去登記,順帶繳交積欠多年的遲報戶罰鍰。但自許為自然教民的堂叔一家子才不管那些,拒拿身份證、拒絕繳稅、拒絕與塵世產生互動,逕自回歸大自然,耕種為生,自給自足。
在取得堂妹的同意之後,范喜言順利地「借殼」成為中華民國國民。
有了正式身份,其他小問題便無關緊要得多啦。比如:沒有學歷、沒有經歷、無法出門找工作……等等。
為此,范晴與另外三位討厭喝茶的死黨開了間名為「厭茶」的咖啡屋,以著四個老闆、一名員工的架勢,生存在商業區中,日子也算過得無憂無慮;由於四個人都有不錯的正職收入,所以也不怎麼期盼厭茶賺大錢,基本上只要能打平每月固定的開支就可以了。
她知道自己是幸運的,遇到這四個如此好的人。
但,為什麼呢?
誰能告訴她,發生在她身上的事,究竟是為什麼?
--這是天譴,懲罰你的罪愆!
昏迷時,似乎聽到這樣的話在耳邊一遍遍迴繞。
罪愆?她犯了什麼天理不容的大罪嗎?
--你這惡婦,早晚要遭報的!
有人這麼說過。
--我等著看你得到報應!
也有人這麼叫囂過。
--惡婦!多口舌惹是非的惡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