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胡天霸離去,朱鳳娘立刻舉步往怡香院的後院走去。
後院裡有間獨立的竹屋,這竹屋原來是間柴房,經過她們母女倆精心整理後,成了清幽雅致的廂房,而霓裳就住在這兒。
一走進後院,朱鳳娘便高聲喊著:「羽裳、羽裳!」
霓裳的本名叫倪羽裳,為了掩人耳目,她除了蒙著面紗,自然還得改個名,免得讓自幼婚配的人家知道她在賣唱。
「二娘,我在這裡,你這麼急做什麼啊?」倪羽裳將頭探出窗外,對著朱鳳娘揮手,嗓音煞是好聽。
她天生有一副好嗓音,加上對音律的天賦極高,所以能將琴彈得出神入化、將曲唱得扣人心弦。
「不好了、不好了。」朱鳳娘連聲喊著。
「二娘,什麼事不好了?」聽她喊得這麼緊張,倪羽裳的心也跟著不安起來。
身處龍蛇雜處的青樓妓院,著實讓她很沒安全感。
「慕容原野要聽你唱曲!」朱鳳娘滿臉焦慮,因為慕容原野正是倪羽裳自幼婚配的對象!
「慕容、慕容……原野?」倪羽裳登時刷白了臉。「二娘,我……我不要去,我不能去!」
「我也知道你不能去,萬一讓慕容原野知道你在妓院裡賣唱就完了。可是胡天霸放話威脅我,你不去也得去啊。」朱鳳娘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二娘,那怎麼辦?」倪羽裳緊張的道,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還是得去!你蒙著面紗,我相信日後慕容原野不會認出你的,我是怕你自己不夠鎮定,露出馬腳。」
朱鳳娘都這麼說了,倪羽裳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餘地,若可以斷然拒絕,朱鳳娘絕不會讓她冒險。
她做了個深呼吸,點點頭,「我會小心的,二娘。」
「那好,你趕緊準備更衣,記得面紗一定要蒙好,我到前頭去忙了。」語罷,朱鳳娘轉身舉步。
朱鳳娘雖然出身青樓,卻是個重情重義的女子,當年倪羽裳的爹替她贖了身、納為妾,這份情義她銘感五內。
後來倪府家道中落,倪羽裳的爹一病不起,臨終前將女兒托付給她,她二話不說就接下這個重擔。
可她畢竟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帶著孩子還能上哪兒去討生活?逼不得已之下,她想到了重操舊業。
只是,她已嫁為人婦,重操舊業就等於對不起倪羽裳死去的爹,正好怡香院有老鴇的缺,她便接下這個工作,也把倪羽裳帶進了妓院。
朱鳳娘知道倪羽裳打從在娘胎裡便許給長安慕容府,為了讓她在將來有能力扛起慕容家少奶奶的頭銜,她付出大把銀兩聘請夫子教倪羽裳琴棋書畫、聘請富有人家的嬤嬤教她大家閨秀應有的禮儀。
而這些對倪羽裳的投資,光靠朱鳳娘在怡香院當老鴨的月俸是不夠的,也因此才會向胡天霸借錢。
現下的倪羽裳長得是芙蓉面、桃花腮、體態婀娜,出落得標緻可人,言行舉止則是端莊大方、知書達禮,尤其精通音律。
也因為她精通音律,胡天霸便打起了她的主意,說她若要繼續住在怡香院裡就得工作,並給了她彈琴唱曲的工作。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當初和慕容府的約定是在倪羽裳二十歲前完成婚事,她們只好委曲求全到倪羽裳二十歲。
朱鳳娘離去後,倪羽裳連忙到銅鏡前將面紗蒙好,她絕對不能讓慕容原野看到她的面貌。
蒙好了面紗,心裡的緊張稍稍緩和,倪羽裳腦海裡緩緩浮現一個隱隱約約、五官模糊的男人輪廓。
這個輪廓是她在心裡為慕容原野勾勒的,她知道,在見到慕容原野後,這個輪廓就會更清晰了。
他長得什麼模樣呢?她從沒想過,未到洞房花燭夜就會見到他本人,稍稍緩和的情緒又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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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舫停泊在秦淮河畔,畫舫內,慕容原野手握酒杯、倚窗泰然而坐,欣賞著秦淮河上的美景風光。
此刻,倪羽裳手抱琵琶、蓮步輕栘,忐忑不安的從河畔踏上了搭著畫舫的木板,晚風自江上吹拂而來,吹動她衣袂飄飄。
慕容原野的目光由煙波裊裊的江上移往燈火通明的岸邊,倪羽裳一身出色的純白,出塵飄逸的模樣正好落入他的眼底。
她果然蒙著面紗!
對於她的傳聞,自他踏進了秦淮之後聽到不少,全是關於她的琴藝、歌聲以及容貌。
風很大,倪羽裳伸手摸摸扣住面紗的髮飾,唯恐面紗掉了。
在搭著畫舫的木板上做這個動作很容易重心不穩,可她沒想那麼多,只知道自己不能讓慕容原野看見真面目。
果不其然,這時一陣風突地襲來,她纖細的身軀開始搖搖晃晃,好似一個不小心便會墜入河中。
慕容原野的視線還在倪羽裳身上,見她身子搖搖欲墜,連忙衝出船屋。
可已經來不及了,他親眼目睹倪羽裳從木板上跌落——
「姑娘!」
「救命啊!」
倪羽裳微弱的呼救聲自木板底下傳來,原來她在千鈞一髮之際,抓住了木板的邊緣。
「姑娘不要慌,在下馬上救你上來。」慕容原野踏上木板,伸手抓住倪羽裳的手腕。
縱使在這危急之際,慕容原野的手心仍能感受到她的手柔若無骨。
倪羽裳也察覺到他那雙大掌溫暖厚實的觸感,她的心頭一震,儘管自己還懸在半空中,卻也有了安全感。
「公子,你要救我,請你先閉上眼。」也因此刻有了安全感,她才能冷靜的想到自己絕不能讓他看見她的容貌。
她自木板上掉落時,不僅琵琶掉了,連最重要的面紗也掉了。
「閉上眼睛?」慕容原野訝然。「為什麼?」
「我……我的面紗落到江底了。」她據實以告。
慕容原野一聽,不禁啼笑皆非,「姑娘,都什麼時候了,你居然還在乎讓人看見你的容貌?」
「我在乎。公子,你若不閉上眼,我寧可……寧可鬆手,掉落江底。」話雖這麼說,她心裡可是害怕極了。
「姑娘,我閉上眼睛沒辦法救你,不只是你,連我都可能會掉進河裡。」慕容原野頗為無奈。
雖說他身懷武功,只要提一口氣就可以拉她上來,可他沒閉上眼睛使過武功,他怕自己會失去平衡,不敢貿然行動。
「也許不會,你試試看好嗎?求求你。」她語調輕柔的央求著,聲音比平時說話時更為甜美。
天啊!他第一次聽到這種令人全身酥軟的甜美嗓音,根本無力拒絕,只好閉上眼睛。
「姑娘,我閉上眼睛了,我立刻拉你上來。」
語罷,慕容原野一使勁將她拉了上來,另一手迅速扶住她的細腰,身形跟著在空中旋轉,雙雙順勢落在甲板上。
「啊!」倪羽裳驚呼一聲。
「你還好吧?」
「不可以睜開眼!」倪羽裳怕他一救她上來就忘了要閉眼,還來不及退開他的懷抱,小手就急忙遮住他的眼。
一旦危機解除,她也就趁此機會大剌剌的打量他。
他身形健壯、五官俊俏,她愈看心兒愈跳愈快、臉兒也愈來愈熱,腦中昔日那個屬於他的模糊輪廓漸漸清晰了起來……
「姑娘,你的面紗掉了,該不會就要這樣遮住我的眼睛一整晚吧?」慕容原野輕揚薄唇,滿是興味。
「我、我……」
倪羽裳羞赧得面頰發燙,說不出話來。
她那顯得窘迫的甜美嗓音,以及輕顫不已的纖弱柔軀,竟然讓慕容原野對她起了憐惜之心。
而這份對女人未曾有過的憐惜之心,亦勾起他想一窺她真面目的慾望。
「如果你真要這樣遮住我的眼睛一個晚上,我倒也無所謂;唉!看來曲是聽不成了,你若願意陪著我吹風聽浪濤,這樣倒也愜意。」他壞壞一笑。
他的話說得輕鬆,倪羽裳卻是聽得心急如焚。
這登徒子!她怎麼可能這樣遮住他的眼睛一個晚上?什麼吹風聽浪濤倒也愜意?
「我可以放開你的眼,但是你得先答應我,發誓整晚都不能睜開眼睛。」她提出無理的要求,嗓音依然嬌媚。
慕容原野俊魅一笑,「好,我慕容原野發誓整晚都不睜開眼睛,我若違背誓言就……」掉落江底。
對,他準備發的誓是掉落江底,他也一定會違背誓言——若真掉落江底,他再游上岸不就得了。
可是他還來不及說出口,倪羽裳的另一隻小手就覆上他的唇,軟柔的觸感襲上全身。
「不要發誓了。」他是她的夫君,她怎能聽他立下不好的誓言?「我想到一個好辦法。」
慕容原野彷彿能感受到她的貼心,心窩湧上一股暖意,饒富興味的反問:「哦?什麼辦法?說來聽聽。」
「我用我的手絹蒙住你的眼睛。」頓了下,她刻意降低音量,抱歉的呢喃:「若非我的面紗掉了,否則我不會委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