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陽城內有家遠近馳名的酒樓,名為悅賓樓。到照陽城裡趕集的人兒若不上悅 賓樓喝喝酒、聽聽曲、嘗嘗名菜,會有枉來此回之憾,因此悅賓樓總是高朋滿座、 座無虛席。 這悅賓樓正是鄂府的產業之一。
今日悅賓樓被迫歇業,就怕會有一堆災民聞香衝進悅賓樓,更沒有人能忍心在 一群災民面前大吃大喝,聽曲調情。
當然,這是對有惻隱之心的人而言。
一輛豪華馬車在悅賓樓前停了下來,鄂興立刻下車掀開車簾,鄂無忌隨即跨足下車。
從不知惻隱之心為何物的鄂無忌,像是視若無睹般,態度冷然的掃視了滿街哀號的災民。
「鄂興,那個有愛心的狂徒一定會出現,小心防著。」交代完,他舉止優雅地步入悅賓樓。
他布下天羅地網,為的只是想引那狂徒現身而已。
鄂無忌進入悅賓樓後,掌櫃的連忙關上門,再回頭對他作揖道:「大少,閣樓為您準備好了,鶯鶯姑娘等著為您唱曲呢!」
「待會兒知府曹大人到了,馬上請他上來。」鄂無忌交代了幾句,隨即舉步上樓。
「是。」掌櫃躬著身軀,直到鄂無忌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才起身吩咐下人趕緊上酒菜。
閣樓內的絲綢蘿幔隨風飄揚,鶯鶯姑娘聽見腳步聲,未等鄂無忌上樓,便撥動了琴弦,絲竹聲立刻掩蓋過悅賓樓外的哀號聲;她眼波狐媚地注視著閣樓人口處,特意用絲竹聲迎接上樓的鄂無忌。
她的琴藝能得鄂無忌賞識,對她而言是何等的光榮,於是她更想利用這樣的因緣嫁入鄂府,就算是被鄂無忌納為待妾也好。
鄂府富可敵國,儘管只是府內的侍妾,也肯定是享盡榮華富貴,不輸於後宮嬪妃,怕的就是會寂寞。 不難。
鄂無忌回視鶯鶯的媚態萬千,晶亮的雙眸染上一抹興味,唇角也微微扯動,隨後掀起衣袍泰然落座。
鶯鶯被他瀟灑的舉止惹得芳心悸動,臉上頓時紅霞飛駐,急忙正襟危坐,低眉輕攏慢捻地信手續彈。
絲竹聲情意綿綿,款款表達鶯鶯的心由心,鄂無忌淺嘗美酒,默默地接受她透過絲竹聲所轉達的愛慕之情。
一陣腳步聲拾級而上,原來是當地的知府曹司龍上了閣樓;曹司龍年紀尚輕,充滿書卷味,算是少年得志。
「下官曹司龍見過安樂爺。」曹司龍作揖道。
鄂無忌並未正眼看曹司龍,只是隨意伸手回了個禮,並示意曹司龍坐下,整個人還陶醉在鶯鶯的絲竹聲中。
「安樂爺,下官今日拜見安樂爺是想……」
鄂無忌舉手制止曹司龍繼續說話,「曹大人!這鶯鶯姑娘的絲竹聲情意綿綿,我不想辜負了姑娘美意,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說,你就先陪著一起聽吧。」語罷,他再淺嘗一口酒。
「是。」曹司龍自然是不敢抗命,但臉色卻有著鄙夷狀。他最鄙視這種目中無人、不可理喻、自私自利的人。
鄂無忌應該知道滿街的饑民正等著救助,居然還有心情聽曲調情!鄂府的人果然鐵石心腸,只知道賺錢而不懂施捨。
過去一個鄂少葆橫行大江南北,以夠今人憎惡了,現在又多生了四個尢虎作倀、助紂為虐的四大惡少橫行半壁江山,簡頁是無法無天了。
絲竹聲時而陰柔綿延、時而悠揚悅耳,鄂無忌與鶯鶯時而交換眼色,時而默默對笑,根本無視於旁邊一乾等得心急如焚的人。
一曲撫罷,鶯鶯竟沒罷手的打算,鄂無忌也尚沉醉其中,豈料——
鏗,琴弦突地斷了。
一道黑影掠過閣樓屋頂,一顆珍珠彈斷了琴弦,又掉落在琴座上。
「啊,」鶯鶯被嚇了一大跳,驚離了數步之遠。
鄂興立刻追出了閣樓。
曹司龍雖面無表情,神色卻又似乎透著一抹瞭然。
鄂無忌起身走至琴座旁,蹲身拾起那顆珍珠,若有所思地端詳了片晌後,才將珍珠納入懷中。
他心想:果然出現了!
鄂無忌起身,示意要鶯鶯先離開。
鶯鶯到鄂無忌身前欠了個身,眸中情意流轉,不避諱的抬望著鄂無忌半晌,才依依不捨地轉身離去。
「曹大人因何事求見。不會是因為街上那些災民吧?」鄂無忌注視著曹司龍,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的表情。
「安樂爺英明。」曹司龍回道。
「那些災民到底從何而來?不會是落月城吧?」
「正是從落月城。」
「雨季才剛到,落月城就淹了?」
「回安樂爺,落月城靠近山區,不過是兩日豪雨,大水就淹沒了他們的家園,他們只好到此避難,待大水退後,他們再遷返。下官今日求見,是希望您能允撥幾處無人居住的宅第供他們暫時棲息,以及援助糧食供他們果腹;這遠水救不了近火,這些人無法等朝廷救援。」
鄂無忌輕輕一笑,仰飲了一杯酒道:「沒問題。」 曹司龍一聽,有些不可置信,他沒想到此行這麼順利,本以為凡事以利字當先、從沒主動做過一件善事的鄂家人,頂多只會給個幾百顆饅頭打發災民。
縱然他對鄂無忌相當不服氣,他還是連忙起身作揖道:「下官代表那些災民謝過安樂爺宏恩。」
「曹大人,你謝得太早了,我的意思是……」他又仰飲了一杯酒才續言:「我會允撥幾處無人居住的宅第租給那些災民,租金會算便宜點;至於糧食方面,我會交代下去,只要是災民,可享對折優待。」
曹司龍一聽,險些嘔血,跌坐在椅子上,「安樂爺,大水如猛獸般在黑夜裡吞沒了整座城,能保住性命已屬萬幸,身上哪還有銀兩。」
「沒銀兩沒關係,他們可以簽字據,大水退去三個月後,我會派人到落月城去收帳。」鄂無忌打著沒人道,又讓人無可奈何的精明算盤。
這便是鄂家人可惡之處,分明是在做災民的生意,卻又表現得冠冕堂皇、理所當然,令人想反抗卻又沒辦法。 曹司龍無奈的搖了搖頭。
此時,鄂興回到閣樓,走到鄂無忌的耳邊說:「爺,沒追到人,不過這次碰到衣角了。」
「我確定他會再出現,你去交代掌櫃的,送這些災民五百個饅頭,然後將他們安排到無人居住的宅院去,順便吩咐帳房派人做簽字據的工作。」
「是。」鄂興立刻下樓去。
「曹大人,我這樣夠仁至義盡了吧?」
曹司龍又能說些什麼!嚴格說來,災民還得靠鄂無忌救助啊!
他臉色不甚和悅的回道:「安樂爺……英明。」
「我還有事,我得先離開了。」
鄂夫忌起身準備離去。
=====
鄂無忌的豪華馬車出了城,直往城外的府第而去。
鄂無忌坐在馬車內,隔著布簾與鄂興對談著。
「鄂興,你說這次能不能逮到他?」他從懷裡拿出那顆珍珠,再仔細端視了一會兒。
這珍珠愈看,愈今他有似曾相識之感。
「爺,這次那狂徒一定難逃我們的手掌心,但依屬下之見,她好像是個女人。」
「女人?」他怎麼沒想到那狂徒或許是個女人,而一直誤以為是個男人,再說,女人才戴珍珠的,不是嗎?
「以身形來判斷,屬下認為應該是個女人無誤。」鄂興語畢。突地,馬嘶了一聲,停了下來。
「發生什麼事了?」鄂無忌的聲音平淡沉穩,顯然沒被馬車突然停下來的舉動給嚇著了。
「爺,有人擋住去路。」鄂興回道。
「何人擋住去路?」他的口氣依舊平淡。
「一個蒙面人,應該是那狂徒。」鄂興警覺地掃視了四周。「四處無動靜,屬下確定只有她一人。」
「是那狂徒?很好,終於現身了。鄂興,務必把她捉起來,我的氣才會消!」他冷冷地下著命令,繼續看著他的帳本,認為鄂興應該能擒服她。
「是。」鄂興躍下馬車。
鄂興的武功不差,她剛剛領教過,於是退了幾步,「我要見鄂無忌。」
「你太囂張了。」鄂興邊說邊起身前去,出手便要擒她。
她閃了個身說:「直呼他的名諱算是便宜他了!他如此為富不仁,不配得到尊重,叫他出來,我有話同他說。」
「大膽,我就教你什麼叫尊重,今天要你落在安樂府的牢中。」鄂興再度出手撲向她。
「鄂興。」鄂無忌出言阻止他的攻勢,隨即掀開車簾下了車。
他突然想親自會會她,因為她說話的口氣,令他覺得有趣極了。
鄂興立刻收起架式,退到一旁。
看著黑色緊身衣,包裹住那纖細玲瓏的身材,鄂無忌注視著臉上只剩一雙明眸的她。
那是雙鳳眼,流盼間儘是狐媚,雖讓他氣憤難平,卻也讓他起了興味。
鳳眼…… 怎麼跟那珍珠帶給他的感覺一樣,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姑娘見不得人嗎?」他想見黑布下的容貌,證實自己的感覺無誤,也許他正好認識她,或在哪個青樓裡與她有過一面之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