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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織華

  莫逐日可以感覺他瞬間的轉變,但這並不是最令她驚訝的,她所困惑的是在看到如此凶神惡煞的羅伊時,她的心中卻絲毫沒有恐懼,反而泛起一絲憐憫,比較起邪佞狂妄的他,此刻狂怒的羅伊,看起來還比較像個人。

  他走到窗邊拉開帷幔與落地窗的模樣,就像被困在獸籠中的黑豹撼動鐵柵,極欲撕裂分割肉骨,以血腥饜足難以言喻的窒息感。

  在她陡然睜大的眼中,他返回,毫不憐香惜王的將她從牆上硬是扯下,她全身的骨頭關節像是被折斷,而他拖著她到窗口,如同野獸拖著奄奄一息的獵物。

  窗外是一片光裸峭壁—驟雨正暴虐著,風的顏色顯得灰暗,她驚慌得欲伸手捉住任何可依憑的物體,而羅伊所要做的僅僅是將手腳被捆緊的她,推下萬丈深淵。

  他將她整個人懸在窗外,只用單手拎著她胸口薄衣。莫逐日臉色發青,渾身顫抖不休,瞪著他的雙眼充滿怒火。

  「我如果不死,一定會要你承受千百倍的痛苦。」

  他凝望著她輕笑,笑聲中有淡淡的憂鬱以及自甘墮落,「莫逐日,你不是信誓旦旦說要戰勝命運嗎?你要是不死,就回頭來找我索命吧!」

  羅伊的聲音還蕩在風中,那掌握她生命的手卻已鬆開,她失速跌落深海中,全身痛得像是被狠狠鞭打過,侮水灌進口鼻,僵直的身軀隨浪捲動,胸腔進水壓迫得像是快爆炸,她連思考死亡的片刻都沒有,原來生命脆弱得如此可笑。

  在她即將失去意識前,彷彿在朦朧中看到一個影子,白色的……黑色的……晃動著,一切像長時間曝光的照片般不真實,最後,她眼前只剩漆黑一片。

  「是嗎?」他低喃,刷的一聲撕開她的上衣,霎時,她停住呼吸,臉色蒼白似雪「。

  沒有長髮或其他任何東西可遮掩,她雪白的上身映入他瞳眸,莫逐日從沒受過此等屈辱,她咬著唇,克制自己如秋風中落葉般的劇烈顫抖,硬是不吭聲。

  羅伊屏息。她像是一座未完成的半身藝術雕像,並非他所見過最美艷無雙的裸身,卻是他從未擁有過的純潔。淡淡日光灑落在她的肌膚上,羅伊的視線膠著住,幾乎認為是她散發出如月亮般的光暈。

  是錯覺。羅伊自嘲失笑,怎麼這麼多年了,他還會以為黑暗中能有光明純潔。

  真是太可笑了,

  「勇敢的女孩,我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他輕柔的言語,彷彿在哄騙一個不聽話的孩童,「回應我,我就放你走,或者繼續堅持你愚蠢的驕傲。」

  她蒼白的唇瓣輕輕顫動的說:「我寧願用我永恆的生命輪迴,換取一顆貫穿你心臟的子彈,也絕不為僥倖存活與撒旦交易。」

  如果莫逐日沒有傲然的閉上眼,拒絕一切介於迷幻和現實的感受,也許她會看到羅伊在聽到她的回答時,眼眸中閃過某種難解的情緒。

  她等待著他用最卑劣的手段傷害她,但他卻毫無動靜。當她稍一掙動,被激怒的野獸猛地一口咬住她纖細的頸肩處,使她皺眉悶吭一聲。

  羅伊趴伏在她身上,溫熱的氣息吹撫著她的頸窩,承受他利牙毫不留情刺穿血管的痛楚,她收緊了手指握拳,感覺他撕裂她肌膚時血液的滲出。

  「你?!咫尺之距,她瞪眼怒視著他,而那雙顏色不同的瞳眸卻綻著異樣的光芒,藍眸深奧深沉,金眸魔性壓迫,他啃噬著她的肌血,彷彿她是他的祭品。

  她再次停住了呼吸,某種下沉的感覺讓她極力支撐的堅強即將崩潰,眼前的男人讓她恐懼得幾乎怯懦而逃,連一秒都不願再與他共處。

  莫逐日仍是冷傲的開了日,即使聲音虛弱得連自己都無法辨認。」你打算咬死我嗎?」

  羅伊一愣,鬆口,舔舐著唇邊屬於她的鮮紅血液,他微笑,地獄所有的惡魔都為之遜色的邪笑。

  你要是不死,就回頭來找我素命吧……

  義大利黑手黨的宴帖就攤在桌上,莫逐日目不轉睛的盯著它,思緒早已經飄離了好遠好遠。三年前在合之島所發生的一切—那些驚惶、壓抑、緊繃到最高點的情緒,全在她落海醒來後,第一眼見到地神寧槐時,被驟然流出的淚水給平復了。

  她回到永夜後,那些貼心的夥伴,從不詢問她遭遇了什麼,而追風的離去,更讓這一切宛如封箱的記憶,無人願意提起。

  那短暫經歷過的起伏,她以為早就沉澱成一段不值得回想的過去,可是,為河三年後的今日,她再見到羅伊時,心臟卻狂跳得像是要驟然停止一般?

  她下意識的用手貼住頸肩處,高領襯衫下,兩排粉紅色的齒痕淡得像是輕微的刮傷,但屢屢想起那撕裂的痛楚,卻依然不曾減輕。

  地神告訴她,是羅伊救她的,在那樣惡劣的環境下,恐怕只有受過嚴厲訓練的羅伊親自下海她才得以活命,雖然她很清楚,羅伊會這麼做不過是為了履行他和天王、地神的約定,但還是有股奇異的感覺流過心扉。

  若說她恨羅伊暗殺珍導致追風離開水夜,未免太過矯情,追風對於殺手生涯早已厭倦不堪,離開,也算是解脫,而羅伊無意間的舉動,就像是在一泓平靜無波的水池中投下石子,擴散出漣漪慢慢改變了永夜,之後所發生的」切都難以和那次的事件脫離關係。

  羅伊……謎一樣的男人,當她以為看穿他時,他又以另一種姿態強勢的駁斥她,當她用習慣性的詞彙咒罵時,卻反而激怒了他,他幾乎署她於死地,卻又大費周章的救起她。

  如果當初他只是要一個談判的籌碼,何必讓她親眼目睹黑手黨內部殘忍的內訌,何必要糾纏逼迫她?如果他真是個十惡不赦的人,為何又未曾真正的傷害過她?

  除了這些難解的疑惑外,他們即將在不久之後以對等的地位見面,屆時,她又該以何種姿態面對他?

  「你在想什麼?」低沉的聲音冷不防打斷莫逐日紊亂的思緒。

  她嚇了一跳,但很快的收斂心神,「沒什麼。」

  此刻,她和風魔兩人單獨在水夜所屬的專機上,正飛往義大利的途中。

  她堅持要親自應邀出席,並且在奇非不贊同的目光下,同意風魔的隨行。

  「畫帝該不會是後悔了吧?」風魔低下身,一手橫過椅背十分無禮的在她耳邊說話,「如果你想藉此行說服我,勸你不必白費力氣了。」

  莫逐日怔仲,他炙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臉龐,殘留著呼吸的溫度,與羅伊那令人冷到極點的歎息截然不同,風魔是一團火,一沾惹便會被燒傷,但羅伊……

  「你到底在想什麼?」意識到她的恍惚,風魔一雙眼直直的強迫她看他。

  「我在想,該怎麼做才能讓你信任我。」隱藏不應該的胡思亂想,莫逐日淺笑安撫他的不悅。

  「你、說、謊。」他一雙眼眸銳利如刀,充滿探索與攻擊。

  莫名的,她竟感覺風魔的眼神和羅伊有幾分的相似。

  羅伊……為何她一直不斷觸及這個不該被提起的名字?

  她有些焦躁的撥了撥頭髮,「我沒必要對你說謊。」

  風魔突然攫住她掠發的手問:「和那個男人有關嗎?」

  「什麼男人?」莫逐日不解。

  「羅伊.卡麥隆。」風魔輕輕吐出這個名字,眼神卻絲毫不放過她的任何一點反應。

  莫逐日一僵,揮開他的手「你扯遠了,永夜的事跟他會有什麼關係?」

  「他三年前曾捉過你。」風魔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

  「那又如何?」她眉頭微皺,有些慍怒的瞪著他,「這並不是新聞,也不是你該過問的事。」

  一句「不是你該過問的事」,讓風魔心頭一把無明火燒起。

  他嘲弄的嘖嘖出聲,「想痛罵我俞矩嗎?你這麼急著端出畫帝的派頭壓我,不怕讓我誤會你跟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瞭解自己為何憤怒?但他該死的介意那個男人和逐日發生過的事!

  那個男人……用令人厭惡的自信眼光睥睨他,那彷彿天生就擁有一切的自信,幾乎戳破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自我,那男人對於自己力量與想法深信不疑,甚至足以勘透他意志的動搖,最令人可憎的是,他微笑時瞇起眼的嘲諷,好似他是如此的幼稚及一無所知。

  他恨那雙魔魅的異色雙眸!

  莫逐日眉頭打了好幾個結,口氣轉為嚴厲,注意你的態度與措辭,風魔。我容許你可以不對我必恭必敬,但並不代表你可以放肆至此,」

  她的威嚴並未能喝阻他,反而使他更為光火,就連他自己也無法分辨,那絞得他五臟六腑不對勁的情緒是因為羅伊還是莫逐日。他焦慮煩悶的抿直薄唇,十指收緊,視線與她對峙著。

  莫逐日全身緊繃起來,對上他的目光,她陡然發現自己的不誠實,如同她不瞭解風魔突然而起的挑釁為何,她同樣不瞭解自己極欲掩飾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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