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東京市郊,清晨時刻,空氣清新,薄薄的晨光灑落在坡道上。
規律的腳步踏在柏油路上,帶著速度與節奏,踏破靜謐的空氣,略微輕喘伴隨著汗水落下,莫逐日抬手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拭汗,纖長的雙腿曲起與伸直的動作充滿了力與美,齊肩黑髮綰起—露出細緻的五官,如模特兒高挑又玲瓏有致的身材裡在緊身運動衣下,舉手投足就像是運動選手般,正確、標準。
「畫帝!」一輛從山下疾駛而來的轎車,在接近她身後時放慢了速度,拉下車窗後,裡頭的人探出頭喊。
莫逐日聽到這聲呼喚,背脊先是一僵,然後頓住步伐,朝天空翻了翻白眼,忍住歎息的衝動回過頭。
「優人,我不是說過叫你不要這樣喊我的嗎?」她非常無奈。
「這是規矩。」綠川優人淺笑,踩煞車換檔下車。
「你真是八股,我們是朋友,講什麼規矩。」真受不了,像他這種老派作風的男人不是早該絕種了嗎?她手一揮,「下次叫我逐日吧,什麼畫帝,聽起來怪彆扭的。」
「你會直呼天王或地神的名諱嗎?」優人反問。
「不會。」地神就像她的兄長,又是她師父,天王再痞,也有一定的地位輩分,雖然他們沒大她幾歲,但她尊重他們,所以從不曾直呼天王、地神的名字。
「那不就得了。」優人微笑,「你現在是永夜的首領,而我是鴻飛堂堂主,公私分明,我們再熟,我也不能直接喚你的名字。」
「謝謝你提醒我最痛恨的一點。」她無力的白了他一眼。
優人明瞭諒解的笑笑,知道眼前這個小他幾歲的女子,背負超過她心境所能承受的壓力,當初他之所以願立息接下堂主一職,除了之前協助明歆火,對永夜集團的商務瞭若指掌外,也是因為莫逐日與他的親妹妹琉光年紀相近,既然自己有不錯的協調組織能力,不妨助她一臂之力。
他安慰的拍拍她肩膀,「已經一年了,你該習慣嘍。」
「習慣,當然習慣!!」莫逐日撇撇嘴,眉一揚,「我現在聽到有人叫我畫帝,作夢已經不會被嚇醒,頂多美夢變惡夢而已,這還不夠習慣啊?」
優人噗哧塗笑,「好吧,作惡夢的畫帝,你今天早上有三個會要開,給我這個榮幸當司機吧。」
莫逐日歎了口氣,她解開髮帶,髮絲散落飛揚,抹去臉龐及脖子上的薄汗,振了振精神,一雙眼褪去年輕稚氣而展露精光深沉。
「先把資料拿來吧,我在車上看。」她打開車門逕自上車,優人沒再多話,倒車、掉頭,將轎車往山下駛去。
一年前,天王、地神同時引退,梟鷹堂堂主隱雷隨他親愛的阿娜達定居台灣台北,原先內定鴻飛堂堂主明歆火繼位,但只愛美人不愛江山的例子活生生上演,最後一刻,他也選擇了真愛,跟著亦仙婭天涯海角流浪去,她老哥赤鬼堂堂主莫追風呢,就更別提了,早八百年前就為了個珍.諾裡而脫離永夜,至今仍下落不明。
結果,四大堂主只剩她,完全沒有選擇餘地的成為永夜首領。
莫逐日原為、水夜神兵堂堂主,堂內清一色是女性成員,負責科技研發、技術支援,那些黑道上的砍砍殺殺,商場上的爾虞我詐,她從沒直攖其鋒,一年前根本就是趕鴨子上架,硬著頭皮接下的,因為別無選擇。
她和雙胞胎哥哥追風、隱雷與明歆火,都是孤兒,是地神、天王提拔他們,才有今日的一切。
人世間有些事的安排與轉折很奇妙,他們四人一起受訓,三個大男生總不露痕跡的保護她,困難危險的工作即使她抗議爭取,也輪不到她,但是到最後,被留下來的卻是她。
曾經她很討厭被輕視的感覺,如今她踏上這一步,才知道這幾年來壓在這些大男人身上的擔子有多沉重。
畫帝,是地神封給她的名號,她叫逐日,追求陽光的存在,所以永夜不再永夜,而要恆畫。封她為帝,是要人不輕蔑她是女流之輩。
然而光是一個恆晝,就有多艱困的壓力,雖然她沒有地神殺手出身的包袱,但要一個前身是暗殺組織的企業集團完全淡出黑道,談何容易。
「難道你質疑我的話,我說裁撤就裁撤!」議事廳內,莫逐日忍無可忍的動怒,她一拍桌子,挺直背脊,提高分貝,日氣冷冽。
「用不著這麼生氣,晝帝,我可不敢質疑你的話,只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新任赤鬼堂堂主颯魔似笑非笑的勾著唇,邪佞狂妄的氣質讓他佯裝謙卑的「不敢」完全沒有說服力。
「就事論事?很好,那我們就就事論事。」莫逐日下顎緊縮,她要自己穩住,不要心浮氣躁,「你聽到奇非的分析了,既然裁撤赤鬼堂在東南亞的暗樁併入梟鷹堂的分部不會造成任何影響,那麼還有什麼理由反對?」
「哈!我聽到了什麼?」風魔挑眉,「我只聽到一個進入永夜不到半年的傢伙自以為是的大放厥詞,哼哼——不會造成任何影響——狗屁!」他邊說著,眼角視線還十分放肆的挑釁奇非,但奇非表情冷靜—並不為所動。
他囂張的態度絲毫不把她放在眼底。莫逐日緊握拳,指尖因憤怒而掐進掌心,然而她還沒發作,就已經有人先忍不住了。
「風魔,這裡是議事廳不是酒場舞廳,你說話最好放尊重點。」新任神兵堂堂主紫綾姬隔著會議桌冷冷瞪向颯魔,為她以前的上司抱不平。
「是啊、是啊,我也正奇怪呢,這裡明明就是永夜的議事廳,怎麼會有女人像酒店小姐一樣對我大發嬌嗔,難道是慾求不滿嗎?」風魔對紫綾姬擠眉弄眼,輕蔑的態度讓她怒火中燒,拍桌而起。
「你這個目中無人的混蛋!你真以為大家不知道半年前,是誰害克己死於非命的嗎?是你,你這個兇手,要不是你故立息見死不救,克己不會死!」
她此話一出,在場的人皆重重一凜。
而風魔聽到紫綾姬的指控竟放聲大笑,他拍拍手,「很好,盡量拍桌子,我今天才領悟到,原來女人最擅長的就是拍桌子啊。」一語雙關,明貶紫綾姬,暗諷莫逐日,他手一攤,眸光陰邪的射向紫綾姬,「你說是我害死他的,那證據呢?」
「你……」紫綾姬語塞,怒氣使她漲紅了臉卻無法反駁。如果有證據,他也不會至今安坐於此。
御形克己是繼隱雷之後梟鷹堂的新堂主,上任不到半年,就在出任務時與地球和平解放機構對峙的槍戰中殉職,許多謠言四起,但大都指出是因為風魔的支援延遲才導致這樣的結果,而梟鷹堂與赤鬼堂因此結怨,要是再從梟鷹堂內遴選堂主,只怕心有芥蒂,徒讓仇恨怨怒加深,所以莫逐日才向與永夜關係極好的新堂修借將,由奇非接任。
但即使如此,卻還是落了話柄,風魔總以奇非為空降堂主為由找麻煩,幸虧這幾年經過新堂修的磨練,奇非沉穩幹練,無論風魔怎麼為難皆不動氣,進而穩住梟鷹堂內部,不因賺隙與赤鬼堂起衝突。
但紫綾姬氣不過,她年紀較輕,缺乏閱歷,沉不住氣,而颯魔猖獗的態度像是等著看她能拿他怎麼辦,她克制不了火大的情緒,手一揚,就要動武。
「夠了!要起內訌嗎?」莫逐日出聲喝止,目光嚴峻的望向紫綾姬,「綾姬,不要無的放矢,你應該相信你的同伴,大敵當前需一致對外,而不是彼此爭鬥。」
紫綾姬咬咬唇,覺得委屈,為晝帝說話卻反被責罵—她忿忿不平的坐下,眼神卻依舊瞪著風魔,而他卻只是冷笑著不吭聲。
莫逐日繼而將矛頭轉向風魔,「收斂點,風魔,除了針鋒相對、嘲諷謾罵外,你應該有更重要的事要跟我說。」
「如果晝帝指的是黑手黨的宴帖,那就沒什麼好提的了。」他眼色閃爍的聳了聳肩,陰冷的笑笑,「反正已經有人跟你打小報告了,又何必我多此一舉。」
莫逐日的眼色沉了下去,風魔也不閃避她的目光。
他輕率、無謂的態度,說穿了就是不甩她,一年來這樣的情況越演越烈,表面上的風平浪靜壓不住底下的蠢蠢欲動,積壓的不滿醞釀著急於掙脫的力旦裡。
「風魔,你是追風一手帶出來的,難道他沒有教你從善如流嗎?」莫逐日心平氣和的開口,雙眼緊盯著老是挑戰她忍耐極限的部屬。
要不是理念不同,風魔還真想為眼前的女人喝采。
厲害!!他都這樣得寸進尺了,她的情緒依舊收放自如,適時的維護奇非,卻也小藏私的責難紫綾姬,甚至他刻意的激怒,她也容忍下來了。
可惜的是,他是魔不是狗,男人的驕傲與堅持,女人絕不會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