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在外面吧。游魅終究敵不過自己的良心,她拚命地告訴自己,她絕對不是在擔心他,只是不想讓唐震天昏倒在她家門口,到時又要麻煩她叫救護車。
她走到窗戶旁掀開窗簾往外望出去時,先前他站的地方已經不見唐震天的影子了,游魅鬆了口氣,心中懸著的石頭放了下來,除此之外,她的心情還帶著一股淡淡說不出來的失落感,甚至帶著強烈的渴望,心想著他還會再來嗎?
游魅搖搖頭。他不來不是正合她意嗎?
可是她知道唐震天不是那種輕言放棄的人,否則她也不會躲他一躲就躲了八年之久,他卻仍不放棄。
看著屋外雨絲紛飛,眼睛不經意的接觸到掀開窗簾的左手腕上那條如蜈蚣的醜陋疤痕,她不知不覺憶起了八年前的往事,彷彿歷歷在目。
???
「爸。」唐震撐起雨傘,豆大的雨滴叮叮咚咚落在雨傘上,形成一首美妙的旋律。唐震走到父親身旁,身高不及父親的他,踮起腳尖想要替父親撐傘,可是卻被唐震天搖頭拒絕了。
「震兒,你自己撐吧,我不需要。」
「可是爸,你會著涼的。」唐震眉頭鎖上一層憂慮。夜風中夾帶著沁涼的寒意,再繼續淋下去,不得肺病也會感冒。
「我不要緊。」唐震天目光直視著屋子的方向,祈望著她能再一次的出現在窗邊,這就證明她還是擔心他。
想到這,他不禁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只要知道她心裡有他那就夠了,他會一直守候在這裡,一直到她出現在他面前為止。
「爸,我們回到車子裡去好嗎?雨已經愈下愈大了。」就連傘下的他也被飄雨打的全身濕了一大半。
「不,我還要在這裡等。」唐震天堅持己見。
「可是阿姨如果不開門的話,您還是要一直等下去嗎?」唐震試探性的問道。
「我會一直等下去。」唐震天望著那扇緊閉的門扉,依然固執如堅定的磐石。
「可是爸您再等下去會病倒,這樣的話阿姨可能會趁著您在病床上爬不起來的時候搬家,那豈不是更加得不償失。」唐震理智的分析道。
父親只要遇到有關阿姨的事,腦袋通常不怎麼靈光,因為他眼中只容得下她一人,其餘的根本不放在眼裡,就連他也是。這個道理他從八年前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唐震感覺口中夾帶著一絲說不出來的苦澀。
唐震天思索了一會,覺得兒子說的相當有理,若他因此而病倒的話,說不定游魅會趁這次機會遠走高飛;他找她找了快八年了,他絕不會允許她趁著他不備之時,再一次逃離他的身邊,這一次他要緊緊的捉住她。
「好吧,我們回車子上等。」這是他最大的讓步。他怕她只要一離開他的視線外,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他不想再次承受八年前的痛苦。
唐震天接過兒子手中的雨傘,路燈照著一大一小的身影,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
回到車上後,唐震天關上了車門,把外面的風雨阻隔在外。唐震天坐在駕駛座的旁邊,把整盒面紙遞到父親面前,唐震天隨手抽了幾張,抹了幾下臉,將頭髮和臉上的雨水拭乾,然後開著車上的暖氣,將滴著水的外套脫掉扔到後座去。
他靠在椅背上,兩眼失神的看著雨滴打在車窗上,沿著玻璃往下滑,逐漸的,窗外的景物因為熱氣而變得朦朧。
唐震天的思緒不由自主的飄到八年前……
第四章
她拿著一枝水彩筆,筆上沾滿顏料,盡情的揮灑著色彩,眼中射出一股朝氣與活力,將她年輕美麗的臉孔注入一股生氣,她努力的試著把眼前美麗的一景一物畫入四方形空白的畫布中。
筆才歇,她皺著眉頭看著自己的作品,眼裡卻佈滿了憂慮和哀愁,她貝齒輕咬著下唇。
她差點克制不了想毀了眼前這幅畫的衝動。
沒錯,她所描繪的與眼前的景色一模一樣,可是問題是筆法給予人的感覺,非但感覺不到森林的那股活力和氣息,她所描繪出來的作品反倒有種蒼涼的感覺。
游魅不由得輕歎息,是和她的心境有關吧。她的肩膀頹廢地垮著,輕扯著嘴角,露出苦澀的笑容。
她收起畫架,將水彩筆和帶來的報紙扔進塑膠袋裡。她右手拿起畫好的畫,左手提著畫架和塑膠袋開始往山下走。
她的家就在半山腰,但走下去至少也要花上一個小時左右,而她沒有任何的交通工具,況且這種長滿青苔和佈滿石頭的崎嶇山路也不適合,所以她幾乎每天都走上山、再走下山。
好不容易她終於快到家門口,此時,太陽已經高掛在半空中,散發它的熱力。游魅抹著從額頭上滑下來的汗珠,走了一段山路,此時的她已經汗流浹背,喉嚨十分乾渴。
可是還未步近家門口,她就老遠的看到她家門前停了一輛吉普車。那部車她相當的熟悉,她還因此眉頭輕攢了起來,嘴角不悅地輕抿著。
她的家是她花錢仿造美國的度假小木屋所建成的,若問她為何年紀輕輕卻有能力建造一幢小木屋,主要原因是因為她能畫畫,而顧客們也喜歡她的畫,她甚至一度被比喻為畫壇的明星,不過那一些都已經是陳年往事了。
現在的她只想住在山裡頭,她不在乎什麼名與利,她只想與人群老死不相往來,當然也有例外的時候,就像是現在。
一名穿著時髦的女子守在她家門前,看樣子像是在等她的樣子,游魅看都不看一眼的,直接走到門前把手上所有東西放下,也不和身旁的人打聲招呼,掏出衣服口袋裡的鑰匙開門,提起東西走了進去。
然而,那名時髦女子也不在意她的冷漠態度,要是她在乎的話,她早在八百年前就不站在這了。
她也沒有經過屋主的同意,就大搖大擺的登門而入。
游魅把東西放在一旁。她知道她走了進來,但卻沒有制止,也沒有多說一句話就轉身往廚房走了進去,她用茶壺倒了杯水,但水是給她自己喝的,而不是給客人,因為她喉嚨乾渴得要命。
那名時髦女子見她根本不搭理她,她聳了聳肩,乾脆走到她才剛畫好的風景畫前,仔細的審核一番,最後露出一抹滿足的笑靨。
「果然我這次來的沒錯。」
游魅像是聽懂她的意思,眉頭一皺,用手背抹去嘴角的水漬,帶著警告的語氣道:「你想也別想。」
「為什麼?」那名時髦女子挑挑眉,旋過身子問道。
「因為那幅畫我不滿意。」
「會嗎?」她仔細審查了一次。「我覺得你這次畫得不錯,不管是顏色,還是意境都表達的相當蒼冷。」
游魅臉色一沉,冷言冷語道:
「問題是我表達的不是蒼冷而是森林的活力。」
「啊?!」她微啟著紅唇,愣了愣,最後乾笑道:「不管你想表達什麼,可是在我眼中看來這幅畫是幅好畫,如何?有打算把它交給我嗎?」
「不,我情願把它丟到火裡當柴燒也不會給你的。」只見游魅一臉慎重道。
「把它丟到火裡,那多浪費啊!」何雨蓉尖叫道,開始對著游魅口沫橫飛的企圖說服。「相信我,我一定有辦法把這幅畫以高價賣出去的。」
「不賣。」她毫不猶豫的回絕。
「為什麼不賣?」何雨蓉雙手環抱著胸前,不悅道。「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有多久沒交作品了,再這樣下去的話,你就要喝西北風了。」
「我情願喝西北風,也不願把我不滿意的作品交出去。」游魅依然固執道。就算她不是超有名氣的畫家,但她也擁有自己的志氣。
何雨蓉知道再怎麼浪費口舌也沒有用,眼珠子轉了轉,頓時想到一個好計劃。
「這樣吧,我相當喜歡這幅畫,你就當作送給我這個好朋友好不好?」
「你是真的喜歡?!還是……」游魅遞給她一記懷疑的眼光。「你該不會把它拿去賣了?」
「我保證。」何雨蓉舉起右手,裝作一臉的誠懇。
「這……」
游魅臉上還是閃過一絲遲疑,最後看她雙手合十,低頭拚命請求的模樣,看來她應該是十分喜歡這幅畫才對。想到這,她的表情軟化了下來。
「好吧,如果你喜歡不嫌棄的話,這幅畫就給你吧。不過我再三的聲明,若你把這幅畫賣掉的話,我們的友誼就到此為止。」
「沒那麼嚴重吧。」何雨蓉聞言乾笑道,可是看她認真無比的表情就知道她可不是打誑語。
「有沒有那麼嚴重,你自己評量。」游魅揮揮手道。「若沒事的話,請回吧。」
「我屁股還沒坐下來,你就要趕人啦?」何雨蓉抱怨道。「我真搞不懂你,花樣年華卻甘願待在深山裡,深入簡出,你不怕放到生霉嗎?」
「生霉?!你說我嗎?」游魅嘴角清淡的上揚了幾分。「我情願待在深山裡,不願去理會紅塵俗世,就算生霉也好,也強過在愛恨慾望間糾纏來得好。」她的眼神變得深遠,像是想起了什麼,眼中閃過一抹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