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是那人?!
見她神情複雜的瞪著他,甫現身的容翼輕咳一聲,有些尷尬的朝她撇撇唇角。
「爺叔!」
「爺叔!」
穩穩的接住朝他飛撲而來的澄平,容翼始終留意著她的神情,只見她先是瞪大眼,繼而淺淺的呼著大氣,甚至有絲顯而易見的笑花在唇畔綻現,讓他心花怒放,不安的腳步瞬間變得又穩又輕快。
「總算來了。」第一次,鄔棻衷心歡迎他的出現。
聽出她語氣中的接受及如釋重負,他搔搔腦勺,不知怎地,心情陡然揚起,被小嫂子惡意差遣的悶氣在瞬間煙消雲散。
「妳猜到我會來?」被熱情有加的澄平拖著坐到火堆旁,他好奇問道。
「不是你,還有誰?」
微一心忖,他完全理解她似笑非笑的喃語。
可不是嘛,除了她跟武陽老頭兒,就數他對頂峰山瞭若指掌,且雙生子在這,難怪她完全不意外他的出現。
「爺叔,剛烤好的喔!呼,好燙好燙,是我烤的唷。」不由分說,澄平將油膩燙手的雞腿丟到他身上。
容翼撿起來,毫不客氣的張嘴咬上一大口,見她盯著他瞧,他不以為意的咧嘴露笑,又咬了一大口,這才滿意的長吁著氣,與那雙摻笑的杏眸相視,不覺笑容加深。
「好吃!」她似乎很開心見到他哩,這種被接受的感覺真是該死得好。
「嘻嘻嘻,爺叔喜歡的話,我再替你烤一隻。」眉開眼笑的站回火堆旁,澄平煞有其事的準備著。
「多弄點,爺叔餓得很。咦,老頭兒呢?」
這老頭兒指的是師父?杏眸滴溜溜的轉著,鄔棻朝兩張賊兮兮的童顏掃去。
她才一個眼色,容翼完全瞭然。
「被支開了呀?」
「唔。」
「做啥?」
她聳肩,表示也不清楚。
「嘖,這肉優呀!」
兩雙圓睜的童瞳倏地瞪向神情享受且不住發出讚歎的容翼。
「烤得酥軟恰當,真是美味。澄平呀,沒想到你的手藝不輸你娘……咦,怎麼了?你們這樣瞧我,是也想吃一口嗎?」
「爺叔,你知道那是什麼肉嗎?」澄淨不掩敬佩的歎問。
「不是長蟲嗎?」瞧了眼竹串上的香軟蜷肉,他不在乎的一口吞進肚。「好吃,有什麼問題?」見他們仍瞧得目不轉睛,他笑了笑,取下烤架上的最後一串,狼吞虎嚥起來。
「哇!」
「看吧,澄,我就跟你說爺叔最棒了,他什麼都不怕,勇敢又有見識,真的是個鐵錚錚的漢子。」後頭那句話似乎是另有所指,因為又閃出賊光的稚眸直衝著鄔棻笑瞇了眼。
果然不出所料!
鄔棻差一點就笑了出來,看來他們的來意,除了當說客,還是當說客。
「既然你們不敢吃,幹麼捉來烤?」渾然不察姨甥倆的眉來眼去,容翼吃得相當滿足。
「是棻姨弄的,棻姨說這肉鮮味美。」
「她說得沒錯,你們不嘗一口?」油滋滋的嘴及時頓住,扯下最後一塊烤肉遞到澄淨嘴邊,笑呵呵的見他毫不領情,帥氣的將臉別開,他移個方向,很起勁的逗弄著一臉錯愕的澄平。「來嘛,我沒騙你,真的好吃。」
小小的身子如閃電般跳開,瞪著眼神奸邪、笑容詭異的爺叔。
「來一口?」
「不。」
「怎可說不?能吞吃下腹的玩意兒不試試看,哪能稱做男子漢呀!來,張口,爺叔餵你。」
「不要啦!」
「就這一口啦,喏,你瞧瞧,爺叔都沒讓澄淨先嘗第一口呢,私心對你可是有著特別對待唷!」
「我不要,我才不希罕這種特別……啊!」冷不防地被一口肉給塞住,澄平目瞪口呆的望著奸計得逞的爺叔。
「怎樣,這味兒不錯吧?」
先瞪了爺叔一眼,他忙不迭的吐掉口中的肉,一臉的苦相。
「咦,你那是什麼表情?這肉真的不難吃呀!」
「可是……」呸呸,吐著口水,略帶黝黑的稚顏是一副有苦難言的委屈。「爺叔討厭啦!」長蟲的肉耶,惡,一想到牠們在地上蠕動的畫面,他就想吐。
「呸這麼用力,當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爺叔。」
「哼。」
一旁,澄淨跳出來替委屈的兄長伸冤,「那肉上頭,有爺叔打嘴角噴出來的沫兒,沾著了幾滴。」
容翼傻眼,呃……
「不太乾淨。」
這……這雙小滑頭!
直截了當的被戳了個面色無光,眼角瞥見冷眼旁觀的鄔棻也忍不住側首綻笑,略回眸,恰巧與他四目相望,甚至還給了他一個十足十的嬌笑,他心一暖,頑性更增,只見他呼嘯一聲,猛然的弓腰,呼地將點頭如搗蒜般的澄平給撲倒在地。
「竟嫌爺叔的口水髒?哼,要髒就一次髒個徹底。」呼喊著,容翼低頭就用舌舔著他被碳火熏得紅咚咚的嫩頰。
「哇!」
「還想躲?」捉回來,繼續舔他的另半邊頰。
無處可躲,又被爺叔呵著癢,澄平的驚聲尖叫中伴隨著幾聲大笑,左閃右躲,一大一小的身子扭成麻花。
見狀,澄淨也湊上前去插一腳,三個人拳打腳陽,玩興大增的扭成一團。
輕輕抽了幾根乾枝加在火堆裡,鄔棻靜坐在一旁,笑望著他們你來我往的口水大戰,心情一片平和。
夜,更深了。
焰火也逐漸的斂去炙熱的火芒,溫和的火舌偶爾迸出枝幹燒裂的爆聲,早已替自己熱了碗肉湯的她將先前從洞裡備妥的厚毯遞給容翼,一一替累極而眠的兄弟倆蓋妥。
澄平是早就打呼了,而澄淨感受到重物壓身,雖然有睜開眼,但只有餘力衝著他微笑,又尋周公去了。
安頓妥當,一屁股在她身邊坐下,他笑著喘氣,微訝的望著眼前那碗熱騰騰直冒煙的香醇肉湯。
「給我的?」
「嗯。」沒見他立刻接過去,不知怎地,她多嘴解釋,「天寒,暖暖身子。」
不似跟澄平他們的笑鬧,慣常咧嘴大笑的他對她笑得極溫和,雖然感動於心,但仍不掩粗率舉止的伸手接碗,熱氣十足的指腹觸碰到她微冰的指尖,他下意識的擰起眉心。
「妳會冷?」
「還好。」
「可妳的手是冰的。」像是要證明自己所言不假,他一掌攤開,將她的手覆蓋在碗與他的掌溫之間。「妳自己沒感覺嗎?」
明知他的動作是很直接的反應,不帶有一絲輕薄的意味,因為他的神情太正經了,令她壓根就無法連想到他對地會有邪念,但,她還是嚇了一跳,不假思索的使勁抽回手,一不小心碗翻,湯灑了一地。
容翼這才悟到自己的失態。
「天哪!鄔棻,這……我可沒意思要占妳便宜。」
「嗯。」鄔棻應得很小聲。
就是清楚他沒那份心思,所以才會讓他繼續留在這裡,否則她早就一腳將他踢下山了。
「妳……」
「我再替你弄碗熱湯。」
意會到她不想談論這個話題,容翼倒也不汲汲於替自己解釋,瞟著她彎身舀湯的側影,柔煦的火光映照在她泛著淡淡紅霞的小臉蛋上,稍長的眼睫下方像彎月般的黑影吸引住他的目光,他下意識的弓起雙膝,將肘撐在膝上,托著頰,好整以暇的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微微入了迷。
她將湯端向前,他接過,心不在焉的喝著湯,視線仍隨著她打轉。
「別瞧了。」
「喔。」
「想被我再趕一次?」受不了他目不轉睛的打量,鄔棻有些不安的扭動身子,輕嗓微揚。
她大概不知道方才怒責他的神情帶點媚、帶點嬌,又帶點姑娘家的蠻橫,他瞳中含笑,順著她的意思轉移注意力。
「一個人在這山上,不怕嗎?」
「偶爾。」說也奇怪,他問得突兀,但她卻嗅得出他沒惡意,只是很單純的問出口。
「都不會想下山?」
「習慣了,也就懶得來來去去。」
「說得也是,就像我幾年前一樣,那時也在山裡挑了個洞住下。冬天時,住在洞裡簡直快要凍死人,得整個晚上都燒著柴火身子才不會僵掉……」口沫橫飛的扯著,見她始終溫笑不絕,他說得更起勁。
話,越聊越多;湯,一碗接一碗,夜深沉,鍋也見了底,兩個身軀不知何時已並肩而坐,笑聲四逸,暖和了沁涼的山林氣息,也拉近了彼此的感受,直到狼號聲聲鳴,容翼終於止住話匣子,戀戀不捨的目光在她酡紅的臉龐流連不去。
「這兒有籮筐嗎?」
「要做什麼?」
「將兩隻小豬挑下山呀,要不,妳打算將他們留在山上過夜?」站起身,他悠閒的舒展筋骨。
說得也是。
入了夜,氣溫陡直下降,若非她長期窩在山上,恐怕連她也難捱,更遑論兩個只穿著單薄衣裳就溜上山的莽撞小子。
從洞裡拿了兩個牢固的籮筐,見他輕手輕腳的將小傢伙擺放在筐裡,接著再小心翼翼的替他們蓋上厚毯,仔細的護住週身每一方的小空隙,不讓冷空氣有機會入侵,杵在暗處的她,擁著厚暖的外衣,恬笑直透進心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