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抬眸的瞬間,原先自信滿滿的臉上頓時染上驚愕,他居然沒有在看她?!
那被白衣映襯的俊顏,依舊沉深冷漠,目光陰鬱地投向窗外,彷彿在思索著一件什麼重要的大事,對於站在身邊的她,似乎早已遺忘,只把她當成一縷青煙。
為什麼?周圍的男人都渴望她的靠近,惟有他如此無動於衷?
是因為他太害羞了嗎?因為要維持一個少主應有的莊重形象,所以不敢當眾注視女人?
她不敢相信曾讓千萬男人迷醉的自己,仍舊吸引不了他的目光。彷彿心中有一顆明星隕落,她不願意接受這樣的事實。
「少主……」她再次試探道,「要不要為您上些可口的點心?我知道您急著趕路,可前面的橋還沒修好,您且放寬心……」
他護送貴重的寶物至此,本來只住一宿,誰料姊姊為了殷飛龍,竟然拆毀了通往京城的石橋。他此刻心中一定很著急吧?是因為著急,所以無心觀賞身邊的她?
對,一定是這樣,這樣的解釋聽上去既合理,也符合傳說中他極富責任感的性格,而同時,這樣的解釋也讓她的心好過一點。
「不必了,」只聽他冷淡地答,「姑娘如果備有可口的點心,可以讓我的兄弟們嘗一嘗,不必另外為莊某費心。」
他說話的時候,目光自始至終都凝在窗外,不肯分給她一絲一毫。
曲施施歎了口氣,決定在大廳廣眾之下暫時放過他一回,不與他計較。
哼,莊康,待會兒我會讓你成為我的裙下之臣!
她嘴角隱隱現出一抹狡猾的微笑,不肯輕易言敗。她悄悄退到大堂一角,耐心地再次等待。
終於,太陽漸漸西移,吃了午飯之後,橋仍舊沒有修好,風揚鏢局的諸人等得累了,紛紛回到二樓的房中歇息,莊康臉上帶著略微的失望,心有不甘地再看了窗外一眼,疲倦地站起來,也踏上了樓梯。
曲施施立刻端起一盆熱水尾隨而上,盆子裡除了熱水,還浸有一種能讓人緩解疲勞的香草。
叩叩叩,她敲了敲莊康的房門。
「誰?」他的聲音略微詫異。
「少主,是我,我給您端洗臉水來了。」她盡量綻放最為明麗的微笑。
他打開門,眼裡滿是疑惑,「姑娘,您是誰?」
「我是誰?」她驚得差點讓盆子掉在地上,「少主,您不知道我是誰?剛剛在廳堂之中,我還跟您說過好些話呢!」
他故意裝傻吧?以她如今的容貌,就算沒有傾國傾城,但至少也能讓人過目不忘吧?何況他們剛剛才見過。
「剛才我們說過話嗎?」他一副著實想不起來的樣子,「冒昧問一句,姑娘您可是這店裡曲掌櫃的妹妹?」
「對,我就是那個跑堂的。」她被他弄得幾乎想哭。江湖上誰人不知她曲施施是這「姊妹坡」的活招牌,不少好漢投宿至此,就是為了一睹她廣為流傳的芳容,而這個姓莊的竟明知故問!
難道剛才在廳堂中他真的半眼也沒有看她?難道聽見四周大漢們一片驚艷的欷吁之聲,他竟半點也不好奇?
曲施施先前十足的自信,頓時喪失了一大半。
「失敬了,」他抱了抱拳,「實在不敢煩勞您親自送水來。」
「我本來就是跑堂的,這些事是我應該做的。」她維持著微笑,提腳想邁進房門。
「姑娘且慢。」他卻攔住了她。
「怎麼?少主還缺什麼?我馬上到樓下給您拿。」
「不不不,」他連連搖頭,伸手扶住水盆的邊緣,「這些瑣事莊某自己動手就好,姑娘請回吧!」
「我把水端進去,伺候您洗完臉就走。」
「房裡亂得很,實在不好意思請姑娘進來坐。」他高大的身子儼然擋住了整扇門的去路。
「少主說的是哪裡話?」她哭笑不得,「這些本來就是我應做的事,您若執意攔著,我姊姊會怪我侍奉不周,會罰我的。」
「實在不方便請您進去。」他倔強得很,「曲掌櫃若怪罪您,我會替您說話的。」
這小子到底在幹什麼!
曲施施有些微微動怒。他到底是不是男人?別的男人如果知道她要進他們的房間,早就興奮得手舞足蹈了,他卻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難道是怕她進屋偷了他的寶貝?
好吧,就算她存心要偷他的寶貝,面對她如此美麗的容貌,他總該猶豫片刻才對吧,怎麼能毫不猶豫的就把她趕走呢?
難道他真的視她為無物嗎?那麼她為了吸引他的目光,這麼多年保養而成的美貌豈不全然白費了?
她把心一橫,端著水盆硬往房裡闖。她孤注一擲,賭他無法抗拒她的美麗,賭他最終會屈服。
然而她還是錯了。
只見他高大的身軀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胸膛一挺,那水盆便匡啷一聲,掉落在地。
望著濺在他身上的水花,她有些愣怔,難道他寧可讓自己變成落湯雞,也不肯請美人進他屋中一坐嗎?
失望的情緒如潮水般瀰漫了她的全身,她沉默半晌,從懷中掏出手帕,想替他擦去衣上的水滴。
「姑娘,不要這樣。」他蹙了蹙眉,連連後退,避開她的手。
「是我害少主衣衫濕了,」手繼續逼近他,「快把濕衣裳脫下來,讓小女子替你烘乾。」
「我說過不用了。」
「可這畢竟是我的錯。」
他們倆再次爭執起來,誰也不肯屈服,彷彿陷入了對峙的僵局。最後,他說了一句話,這句話讓曲施施終於認輸。
「姑娘,請自重。」
「自重?」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剎那間,她無地自容,「你、你說什麼?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光天化日之下硬要闖進一個男人的房間,除了請妳自重,我實在想不出應該說什麼。」他冷酷無情地道。
一向笑容滿面的她此刻再也笑不出來了,她臉色蒼白、嘴唇發抖,半晌才咬牙回答,「多謝莊少主的勸告,如果沒有什麼事,小女子告退了。」
許久以後,曲施施仍舊記得當時那窘迫難堪的情形,記得她的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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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康已經連續幾日沒能好好入眠了,自從投宿了姊妹坡客棧之後,他感到四周的空氣更為詭異難安。
前方的那座橋,據說被雨水沖垮了,那座橋已經建有十年,早不垮晚不垮,偏偏在他第一次帶鏢經過此地時,存心為難他的垮了。
他擔心著修橋的進度,幾乎到天亮才微微闔眼。
窗外貓在叫,屋頂上似乎有人在輕微地走動,四周住著來路不明的陌生人,還有那個跑堂的,打扮得妖嬈美麗,極力向他獻慇勤,不是他疑神疑鬼,而是這姊妹坡並不像父親向他描述的那樣簡單,他不得不防。
「少主!」
正凝眉沉思,張鏢師倉卒地在門外喚他。
「什麼事?」他低聲問。
「您快到下面看看,大事不妙!」
莊康提起劍,快速奔下樓。他已經作好最壞的打算,倘若發生突變,便與敵手浴血一戰,誰知樓下的情景仍舊讓他大吃一驚。
他清楚的記得,投宿此地的時候已有另外一群人住進這間客棧,看那群人的面貌,非凶即惡,絕非等閒之輩,雖不知是什麼來路,但也足以讓他備加小心。
但此刻,這群看似兇惡的大漢竟僕的僕、仰的仰,七橫八豎的被迷倒在廳堂之中。
「我們的弟兄呢?」他猛地問。
「少主請放心,弟兄們沒事。」張鏢師回答,「這些人不知被誰迷倒在這裡,看來此地不能久留,我已經吩咐弟兄們快快準備上路。」
「橋還沒修好?」
「我早上去看了一下,還差兩塊大石就差不多砌好了,就算橋沒修好,我們也不能在這兒住下去了,寧可返回君州城。」
張鏢師話音末落,一個嬌柔的聲音忽然傳來,「怎麼?莊少主寧可返回君州城,也不願在我們姊妹坡多待一下?」
兩人同時抬頭望去,只見曲施施笑若春花地掀簾而入。
「曲姑娘,妳來得正好,」張鏢師指著那群被迷倒的大漢急問,「這些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們被藥酒弄暈了,」她挑挑柳葉眉,「張公子看不出來嗎?」
「我知道他們暈了,但他們到底是被誰弄暈的,姑娘心中可有數?」
「被我呀!」她石破天驚地答,「我給他們喝了『醉紅顏』。」
「什麼?!」聽聞此言,就連莊康也愣住了,「姑娘,妳在開玩笑吧?」
倘若她真是兇手,怎麼會如此坦然地招供?看那鵝蛋臉上掛著的嬉笑,彷彿孩童做了什麼好玩的事一般。
「這種事情我怎麼會開玩笑呢?」她努努嘴,「兩位不信我有這個本事?」
張鏢師望了少主一眼,支吾道:「妳為什麼要這樣做?」
為什麼明明做了見不得人的勾當,還要讓他們知道?
「因為我想救你們呀!」她笑著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