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就直說,」尹公子上前一步,「在下與曲姑娘認識的日子也不算短了,尹某的心意相信曲姑娘也可以猜到一二,不知曲姑娘可願意隨我回隴州?」
「隴州?」曲施施微微搖頭,「那兒離姊妹坡太遠了,我會想家的。」
「難道曲姑娘不相信尹某的誠意?這輩子,我都會好好對待妳的!」
「尹公子可能有些誤會,並非施施不相信你,而是施施實在心如止水,這輩子恐怕都不想嫁人了。」
尹公子也算是一個門派的少主,自幼想要的東西隨手可得,從未遭人如此拒絕過,此刻聽曲施施如此直言不諱,不由得惱羞成怒,「曲姑娘既然對尹某沒有意思,那為何要與尹某說說笑笑,還幾次三番接受我的禮物?」
「與我說說笑笑的江湖豪傑有很多,送我的禮物的人也數不勝數,倘若要嫁,施施恐怕幾輩子都嫁不完。」對方的愛計較,引得她發笑。
這話更引得他動怒,「常聽別人說,曲家二姑娘雖然容貌傾城,但性情淫蕩,我還不肯相信,如今看來,他們說的果然沒有錯!」
淫蕩?呵,這個詞她還聽得少嗎?就連莊康也這樣罵過她。好吧,罵就罵吧,她曲施施怕貓怕狗,就是不怕別人說她淫蕩。
「如果尹公子如此介懷,那麼您送過我什麼,我如數奉還便是,將來也不與您隨意說笑了,」她從容地答,「您覺得怎麼樣?」
「曲施施!」尹公子哪裡受過如此的窩囊氣,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今天妳想走也得跟我走,不想走也得跟我走!」
「堂堂玄清門的少主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強人所難?」她微微一笑。
「是玄宗門!妳這個女人,居然連我所在的門派也記不清楚,虧我這麼久以來一直對妳癡心一片!」
尹公子火冒三丈,拖著曲施施就想往門外走,但忽然的他身形一僵,因有人揮劍架在他的脖子上。
「哎呀,這位爺,有事好商量,小店小本買賣,可禁不起你們這樣打打殺殺的呀!」老闆從側門出來,一驚之下,捧著布匹的手戰慄不止,哀聲懇求。
曲施施抬起的雙眸直直地瞪著,如在夢中。
是否她產生了幻覺?為什麼她會看到莊康出現在這間綢緞店裡,為什麼她會看到他一臉醋意,用劍指著她的追求者?
為什麼她會感到他已經握住了她的手腕,帶著她飛奔至門外,把她拉上一匹高大的駿馬?
駿馬騰雲駕霧一般地飛馳,越過了君州的灰色街道,馳向寬廣的平原。
她在他的懷中聞到了夏日的花香,還有明媚金黃的陽光灑在他們的身上。
終於,馬兒停了,他抱著她坐到一棵樹下。
她半晌無語,好不容易才哽咽地吐出一句,「你怎麼來了?」
「路過君州,順便來看看妳。」一聽就知道,這是他的謊話。
他還在生她的氣嗎?
「我走了以後你爹沒有為難你吧?」心中交織著內疚,很擔心他會被莊老鏢頭責罰,夜夜都夢見他被父親鞭打的情景,從夢中含淚驚醒。
「如果我已經遭受了懲罰,妳肯原諒我了嗎?」他忽然問。
原諒?
這話說反了吧?應該是他原諒她才對,她這個居心叵測的女人,極盡之能事勾引他,損害了他們風揚鏢局的名譽,怎麼反而成了受害者似的?
曲施施低下頭,淚花在眼中顫抖,身子也在瑟瑟發抖。
莊康猛地力臂一張,將她緊緊摟入懷中,「施施跟我回去吧!我每天每天都在想妳。」
「那麼你也還在想瑤池吧?」她心中忍不住又泛起醋意,「我走了,你正好可以回去找她。」
「我不會再回去找她了,」他輕輕搖頭,「我現在才知道,原來她從來沒有喜歡過我,看到我對她而言是一種痛苦,從前,只要不去芙蓉坊,我就會坐立不安,但現在,我已經很少想起那個地方了。」
取而代之的,是想念她的容顏。
這就是所謂的移情別戀吧?他不介意當一個負心人,只要眼前的她肯原諒他。
有些傷口是可以治癒的,有些則不能,就算治好了,心裡也會留下傷疤,施施對他而言,就是這樣一道永不磨滅的傷吧?
「施施,答應我,跟我回去。」他的語氣極其溫柔。
她很想答應他想立刻點頭,與他永不分離,可是當初她選擇幫姊姊偷竊夜明珠時,就已經負了他了,她怎麼可以這樣無恥,再度回到他的身邊?做人不能太貪心,否則就算不遭天譴,她也難逃心中的愧疚。「不,我不能……不能……」
搖著頭,她震落淚水,掙扎著離開他的懷抱。
「施施……」他抱住她執意不肯鬆手,但忽然他臉色一變,豆大的冷汗從他額上流下,身子一個踉蹌,似體力不支一般,搖搖欲墜。
「康,你怎麼了?!」曲施施大驚失色,反手摟住他。
這症狀,竟像是中了毒!
「路上遇到仇家嗎?有誰為難你了?你今天吃了什麼?」心驚膽跳之中,她連聲追問。
「沒、沒有……妳放心,」他虛弱地答,「我只是服了一顆藍色的藥丸。」
「什麼藍色的藥丸?」
「來找妳之前,我曾去過姊妹坡,見到了妳的妹妹紗紗,她告訴我,如果想要妳原諒我,就服下那顆藥丸,她說,上次妳的姊夫不肯原諒妳們的大姊,妳就讓安安姑娘服了這樣一顆藥丸,令妳們姊夫回心轉意的……」
「該死的紗紗,她怎麼可以胡說八道!」曲施施顫聲叫道,「你這個傻瓜,怎麼可以上她的當呢?虧你還是行走江湖多年的風揚鏢局少主,怎麼這樣傻呀?!」
「這顆藥,還不至於毒死我吧?」莊康微微一笑,「施施,我希望紗紗說的是真的,希望吃了這顆藥真的可以得到妳的原諒,如果妳願意跟我回京城,就把手放在我的心口上吧,不知為什麼,我覺得心跳得越來越慢了……」
「你這個傻瓜!你這個傻瓜!」
她現在還能說什麼?她再也沒有理由、沒有力氣,再也不忍心拒絕他了!曲施施嚎啕大哭,將手擱在他的胸前。
尾聲
沒有人願意在暑熱的天候中趕路,但她此刻坐在如蒸籠一般的馬車裡,卻難掩嘴角的笑意。
不知是誰走漏了消息,莊老鏢頭很快便聽說了她與莊康的關係,派了張鏢師帶著三煤六聘來到姊妹坡。
她這才知道,莊康並沒有告訴父親盜取夜明珠的真相,莊家上下仍舊把她當成那個心靈手巧、蕙質蘭心的乖女孩。莊孝寒從無門第高低貴賤的成見,見兒子如此喜歡她,便點頭答應了他們的婚事,至於莊夫人和莊小蝶,當然很高興家裡從此多了一個美容軍師。
擇了良辰吉日,她和莊康的婚禮下個月便在京城舉行。
如今時間已到,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的從姊妹坡出發,直往京城而去。一路上她坐在車裡,雖然顛簸酷熱,但有莊康作伴,說說笑笑的並不感到難受。
「少主,」行至一個地方,張鏢師在車窗外稟報道,「前面有一片樹林,我們到那兒歇會兒如何?」
「走了這麼久,大夥兒想必也累了,是該歇會兒了。」莊康點了點頭。
那一片樹林濃蔭清涼,翩翩的風從葉中穿過,令人心曠神怡。
曲施施找一塊大石坐下,從水囊裡倒出冰水來,供趕車的兄弟們解渴。
「這個水囊,」莊康瞇起眼睛,「好像我小時候也有一個類似的。」
「是嗎?」她一笑。
這個笨蛋,連自己的東西都不認識了。
「這樣的水囊產自西域,在中原很難買到。」她一邊提醒,一邊盯著他的臉,希望這傻子能恢復記憶。
但他的俊顏絲毫不改神色,只附和道:「的確,我後來想再買一個,可惜一直買不到,」
「你的那個水囊,弄丟了?」她進一步試探。
「呵呵,少夫人,說出來妳可別介意,少主是把那水囊送給一個小姑娘了!」張鏢師笑哈哈地道。
「小姑娘?」她睨著他,故意把嘴一嘟,「什麼樣的小姑娘呀?漂亮嗎?」
「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莊康有些不好意思,「有一次出遠門,也是這樣熱的天,忘了在哪個州、哪個郡遇到一個可憐的女孩子,因為中暑而倒在路旁,我便把水囊給了她。」
「少主一向很少管閒事的,可那次不知為何,特別憐惜那個女孩子。」張鏢師再次多嘴。
特別憐惜她嗎?曲施施不由得心兒一陣狂跳。
「你還記得那女孩子長什麼樣嗎?」她咬了咬唇,猶豫著問。
「施施,」他誤會了,「妳不要生氣,不要聽張伯伯胡說……」
「呵呵,少主臉都紅了!」惡作劇的張鏢師更加覺得有趣。
「對於一個你連看都不願意看一眼的女孩子,你怎麼會捨得把自己的水囊給她呢?」她逼問,「你肯定還記得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