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達本能地側身給他讓道。
在走過子達身邊時,那男人腳下顛躓了一下,子達不由自主地伸手想幫他,可他立即退開,急切地說:「沒事!沒事!」
就在這時,子達瞥見一綹長髮從斗篷裡滑落出來,拖在濕冷的台階上,他的心沒來由地縮了一下,衝口問道:「是尊夫人嗎?她怎麼了?」
沒料到會有人問,那男人吃了一驚,就在這時,他肩上的人發出一陣輕咳。
他慌忙地說:「噯,是小人的娘子……她病了--噯,病了,要去看醫生。」說著急忙走下台階。
子達看著他的背影往對面的小巷走去,搖搖頭進了門。
見他穿著、氣度皆不凡,一個掌櫃模樣的男人滿面堆笑地迎接他。
子達立即將余秋嫣說的房號告訴了他,並說自己要找那個姓蕭的住客和他帶來的女子。
一聽完他的描述,掌櫃的糊塗了。「可是那位蕭爺已經結帳走了,他帶來的女子也是剛剛在您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帶走的啊!」
「什麼?!」子達一驚,急忙看著掌櫃。
「公子進來時,沒有碰上那個用黑色斗篷包著的……」
子達想起了那個粗鄙笨拙的男人和那綹拖在濕冷台階上的長髮。
天哪!我怎麼這麼遲鈍!他在心裡叫苦不迭,立即轉身往門外跑。
郭子達匆匆地追過大街,來到那條巷子,一眼就看到剛才台階上遇到的男人正數著手裡的銀子走來。當看見子達時,那人立即撒開腿往巷子另一頭逃去。
子達也不追趕,只是趕緊轉過巷口,往裡頭走。不久即看到昨天在白馬鎮見過的那輛俗麗的馬車正停在一排石樁前。
而昨天耍了他的那個車伕就靠在車轅邊,好像在等什麼似地。
正想往那車伕走去,他眼角的餘光突然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車後走出來。
「蕭舵頭!」子達大喝一聲迎了過去。
蕭明壓根兒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郭子達,不由心裡發慌。
但畢竟是江淮第一大幫派漕幫的總舵頭,只見他微一怔愣後,立即恢復常態,微笑虛應道:「哦,是少將軍啊。多日不見,來臨安府公幹嗎?」
「不,為私事。」子達說著已經站定車前,有意堵住了他的去路。
那趕車的是個江湖老油條,一見到他,自然知道麻煩來了,立即鞋底抹油一溜到車後去了。
看出郭子達此番是來者不善,蕭明不敢懈怠,站在車前距子達有四、石尺的地方,虛應著:「少將軍在忙,在下就不打擾了。」
「慢著!」子達躍前一大步,阻止他登上馬車,冷笑道:「你不想知道我在忙什麼私事嗎?」
見走不了,蕭明悄悄地將手伸向腰間的劍。「少將軍願意相告?」
「當然。」子達的笑容在蕭明看來比刺骨寒風更寒冷,子達再走前一步,指著馬車說:「我能先看看閣下車裡是什麼嗎?」
「啊,沒什麼!沒什麼!不過是些私鹽……」蕭明匆匆地說,想要阻止他。
可是子達毫不理會地走到車廂前,想用手掀起厚重的門簾。
就在他的手剛抬起時,突然感到身後有一股勁風襲來,他立即蹲身回掌。
「喝!」偷襲的蕭明沒防著他竟能在自己出其不意的攻擊中自救並反攻,一時躲避不及,被打倒在雪地上。
子達緩緩地站起身,對著正手持利劍爬起來的蕭明面無表情地說:「將我的妻子還我,你尚有活命的機會!」
他的聲音裡不帶一絲絲感情,卻令人不寒而慄。
「要打就打,不需說那麼多廢話!」此時此刻,蕭明也不想再隱瞞了。
子達飛腳一踢,旁邊的一截石碑斷了,他彎腰從地上撿起幾塊瓦礫,在手中把玩著,說:「你不配跟我交手!」
「那可說不定!」蕭明臉色陰沉地說著,突然舉劍攻來。
「啪!」未等劍尖碰到子達,他手中的劍已經掉落地上,而持劍的手腕酸痛無力。
原來子達竟用那塊碎石點了他的穴道,這令他既驚懼,也有幾分羞惱。不由開口辱罵道:「哼,連老婆都守不住的男人,逞什麼狠?」
蕭明譏諷的話刺激得子達頓時眼冒金星,拳頭攥得鐵緊。
他猛然出拳,蕭明也立即回擊。
然而雖同屬高手,但蕭明還是弱了一些,僅三兩個回合,就被子達剛猛的一掌擊中胸口。
當即蕭明氣血翻湧,略一喘息後,他立刻又提劍不顧一切地向子達攻來,
對於身經百戰的子達來說,蕭明這不過是困獸之鬥,於是他也不躲避,只是冷冷一笑,反掌扭住他的手腕,將他的劍尖轉向他自己的方向,然後借力使力輕輕一推。
「啊!」蕭明一聲嚎叫,銳利的劍尖已經劃破他的肩膀,深深地刺進胸口,他當即癱倒在地……
「你這樣的人渣,活著也是個禍害!」子達憤怒地罵著舉起了手。
「不要殺他!」
就在子達抬手欲往蕭明的天靈蓋擊下之時,一個女人撲過來,跪在他的面前。
子達一看,竟是余秋嫣,而在她旁邊抓住她的是張老大。
「她非要來不可。」張老大簡潔地說。
余秋嫣拉住他的手哀求道:「子達,求求你看在漕幫的份上,看在我們曾是朋友的份上,饒過他吧!是我逼他幫我做這些事的,是我……你能看在我肚子裡孩子的份上饒了我,那也求你饒了他吧,他是這孩子的爹啊!」
余秋嫣聲淚俱下,完全沒有了往日的驕橫和傲氣。
子達憤恨地甩開她的手。「我們從來就不是朋友!當初是我笨,沒早點認清妳的真面目,以為妳只是刁蠻任性一點,可沒料到妳竟惡毒至此!雲兒何辜,遭此大難?你等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說完,他探手封住蕭明的幾處大穴,令張老大押送他們回煙翠山莊,交給爺爺處理,而自己匆忙走向車廂。
那親眼目睹他超凡身手的車伕一看到子達轉來,立即驚慌地求饒道:「大俠,饒了我吧,我……我只是為了混口飯吃替老鴇跑跑腿,那個姑娘反正要死了,我本想做做好事救她一命的,現在我也不要了,你帶她走吧。」
「滾!」子達怒目圓睜,大聲阻止了他叨叨絮絮的哀求。
車伕立即像逃出了獵人捕網的山兔般往巷口跑去。
子達懷著複雜的心情跳上車,掀開了車窗上擋住光線的氈子。
車裡頓時明亮了,他看到躺著的人和那件已經見過的黑色斗篷。
他顫抖地跪下,輕輕地拉開斗篷,當即整顆心彷彿被萬千細針扎入,糾結成一團。
雲兒憔悴消瘦的臉蛋露了出來,她頭髮凌亂,皮膚青白,面頰卻有著病態的紅暈,此刻,她溢滿淚水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長長的睫毛上沾滿了晶瑩的淚滴。
富看到子達熟悉的面龐和那深遂的黑眸中充滿溫暖又帶著憂慮的眼神時,她露出了令人心碎的笑容。
「雲兒!」子達心痛地喊著她,將她小心地抱在懷裡,解開她嘴上的布條。
「我……好、好害怕……再……錯過……你!」她沙啞而艱難地說。
「對不起,我真的好蠢!好蠢哪!」子達撫摸著她嘴角被勒傷的肌膚,忍著眼裡的淚輕聲說。
當看到黑色斗篷下雲兒被層層捆綁著的身體時,淚水再也無法控制地衝出了他的眼眶,此刻他真後悔自己對余秋嫣和蕭明太仁慈了!
看到他的眼淚,雲兒想安慰他,可是卻無力為他抹去淚珠,只能吃力地說:「別……擔、心,你來了……我、不會有事了。」
「不會!妳不會有事的!我會保護妳!」子達哽咽地將她抱緊,大滴的眼淚落在她的頭頂,消失在她濃密的發間。
是啊,曾幾何時,他曾信誓旦旦地保證過會保護她,可是卻沒能遵守承諾,讓她吃了這麼多的苦,受了這麼多的驚嚇和屈辱,甚至兩次錯失救她的機會!
可是她非但沒有責怪他,反過來還試圖安慰他。多麼寬宏大量的女孩!多麼善解人意的妻子!他的心被愧疚所佔據,同時也被愛所佔據!
將繩索斬斷,扯去那條床單,子達探手解下身後的包袱,取出那件他特意為雲兒準備的錦緞棉袍替她穿上。然後將她小心地抱起來,護在胸前。
「雲兒,我先帶妳去客棧,好嗎?」他小心地問。
雲兒點頭,道:「跟你……在一起!」
「是,跟我在一起,我們永遠不會分開!」子達激動地向她保證。
雲兒笑了,將頭靠在他的懷裡,疲憊而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她不必再害怕,也不用再時時保持警戒地維護著自己的貞潔,因為子達來了!她終於回到了安全的地方,終於有了堅強有力的依靠,她可以安心了。
看著她信任地依偎著自己,看著她不再憂慮的臉龐,子達的眼裡再次溢滿了淚水。
他抱緊她,掀開車簾,卻見張老大居然獨自守在車前。
「少夫人不能再受風寒,讓我替你們趕車吧。」張老大一是到他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