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你嗎?」
「我是龍羽翼。」他刻意壓低的聲音聽不出絲毫感情,但過分深沉的眼眸卻洩露了他藏不住的情緒--他想念她,心中流淌的是無法掩飾的愛戀。
紀雲柔喃喃地低問。「你是……Wing?」她的問話,輕得幾乎聽不到,她無法相信親眼所見--愛人竟活生生的站在她眼前。
「Wing是誰?」龍羽翼用好大的力氣才抑制住他狂放的思緒,平板的聲音逸出口,他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與她相認,只得故作冷漠,希望可以暫時避開她的追問。
「不就是你嗎?」紀雲柔無法相信,有一瞬間她以為--
她在做夢?!
紀雲柔趕快揉揉眼睛,並興奮地發現他並沒有因此而消失不見。
龍羽翼心中掠過千百種複雜的情緒,疼惜她的舉動,他的雙手伸出去想要擁住她,但在想到他一直以來的堅持之後,手在半空中硬生生煞住。
接下來他故作冷淡說出的話,猛然擊碎她癡望的心。
「抱歉,我並不認識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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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瞬間,紀雲柔完全崩潰。
她的心臟用力抽緊,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殘酷話語,她渾身無力,只能無助地望著他的身影離開。
多可笑的問題,多殘酷的答案!她痛徹心扉,腳步踉踉蹌蹌,夜風凍得她幾乎要麻痺。一個瘦長的身影尾隨她而來,那幽暗的眸子裡儘是苦楚,一路注視跟隨著她的身影,寸步不離。
她衝進附近的一家飯店,點來一桌酒菜狼吞虎嚥。悲傷時只有吃才能讓她盡情的發洩。
麻辣小龍蝦,鐵板炒魷魚,紅油雞翅膀,紅椒醬牛肉。眼前的佳餚是何等的豐盛,但不管怎麼塞、怎麼吞,她只感受到吞下的是一肚子的苦與淚。
紀雲柔埋頭苦吃,嘴唇被熱燙的辣椒油燙得破皮出血,她和著血絲將菜使勁往嘴裡塞,熱嗆的味道相當剌鼻,她早已乾涸的眼窩竟嗆出水霧來。
強忍著淚,她塞了一大塊牛肉進嘴裡,嘴唇顫抖得幾乎無法咀嚼。
他的目光跟以前一樣閃亮,可是他卻告訴她,他不認識她了,紀雲柔的胸口痛得厲害,龍羽翼真的是Wing嗎?
「不!不會是他的,如果是他,他絕對不會忘記我!」
他絕對不是Wing,Wing在五年前就已經死了!
紀雲柔,妳別做夢了!
她在心中狠狠罵著自己的癡傻,龍羽翼只不過是一個長得很像Wing的陌生人罷了!
有汁液從她的嘴角流出,紀雲柔幾乎是自虐地嚼著小龍蝦。
她發狂的凌虐著自己,忽然她的胳膊被人從後方用力抬起,手中的筷子應聲飛出。
「別吃了!」龍羽翼扯過她的手臂,聲調因氣憤而不自覺高昂起來。
她究竟在做什麼?手臂上有傷,辣味和海鮮只會更刺激她的身體。他強迫紀雲柔抬起眸子,與她相對令他心神狠狠一震。
那是張涕淚縱橫的小臉,訴說著她的心已被狠狠搗碎,無神的眼淌著淚。他責怪的話全吞回腹中,心被擰得陣陣絞痛。
「你是誰?」
紀雲柔被迫抬起下巴,望著他與記憶中的臉交替重迭--
一個冷酷一個溫暖,相似的身影衝撞她脆弱的靈魂,她已無法判斷他到底是誰?
「龍羽翼。」
他再次斬釘截鐵地告訴她他的名字,拉起她的手臂,臉上儘是緊張與憂慮,他壓低聲音道:「去醫院。」
藉著小飯店的燈光,他看清她白細的手臂已然血流如注,心中的疼惜再也沒有辦法控制,他無法不理會她的血淚。雖然理智告訴他,應該在第一時間離開,可他就是沒有辦法騙自己,更沒辦法忽略她看見自己時的那份狂喜。
龍家與警方對立令他又難過又安心,難過的是無法與她相認,安心則是只要他們沒有交集,他身邊的危險就不會轉嫁於她。
當時向他索命的殺手都是為了龐大的賞金而來,五年中他有幾乎四年的時間是在病床上度過,他不希望看到她跟他一樣的下場。
「放開!」
紀雲柔拚命的掙扎,她不滿地對他咆吼。「我又不認識你,你憑什麼來管我?」
「妳在哭。」他故意平靜述說眼前的事實,但內心卻波濤洶湧。
「那又怎樣?」她忿忿不平地叫囂:「我沒有哭,你不要亂講話!」
她已經有許多年不曾哭過了,在她失去Wing的那個夏天後,就已經告訴自己要學著堅強,要為了他勇敢活下去,她才不會為了一個像Wing的男人,就容許自己再次脆弱!
「妳有。」他實在沒有辦法忍受她糟蹋自己。
「我沒有!」她拚盡全力掙開他的手臂,坐回椅子上狂剝小龍蝦的殼。
「你不知道辣椒會嗆得人掉淚嗎?我只是被辣椒嗆到而已,我不是在哭,我再說一遍,我沒有哭!」說得好聽,但她的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似地順著臉頰滴到盤子裡,再和著辣味一起吞進去,催出更多的水滴,她胡亂地擦淚大聲抗議著。
「妳的手臂在流血。」她的話和她的傷就像兩把刀狠狠捅著他。但心痛歸心痛,當務之急就是要馬上去醫院包紮才行。
「那關你什麼事?」
寵愛她的男人已經永遠離開了,她才不會傻到接受他對她的關心,如果期待過後又是悲劇收場,她豈不是要再痛一次?
「我跟你只是陌生人。」她對他喊道:「不要來煩我!」
「但妳幫了我。」龍羽翼好半天才擠出這個莫名其妙的理由。
「笑話!」紀雲柔笑得狂妄。
「我只是去跟蹤看熱鬧,拜託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就算我意外替你挨了一刀,你也用不著裝出貓哭耗子假慈悲的樣子,我下需要你的同情!」
她說罷繼續埋頭苦吃,不打算再看他的臉。龍羽翼半晌無語,然後將新的筷子遞到她的手上。
手指的觸動令紀雲柔抬頭,半憤怒半迷茫地瞪著他好一會兒,才一把奪去筷子挾小龍蝦來吃。
「頭髮吃進去了。」
他的目光貪婪癡望著她的臉,乾脆在她面前坐下。
她變得更堅強,也更美了。龍羽翼知道,自己對她也是發了瘋的想念,他用手指輕撫著她面前的小酒杯,杯裡是和著她血淚的濁黃液體。
他在半年前受了極為嚴重的槍傷,如果不是有她的照片安慰,他幾乎挺不過來,可他卻什麼都沒有留給她。他真的很想對她說,他沒有死,他回來找她了,但這樣做卻要面對莫大的風險。
如果被外人知道,她可能會橫禍當頭,就算僥倖避過,也會像他一樣一次次的遭遇襲擊,最終也難逃悲慘的命運。龍羽翼只要一想到,她會因為他而遭到種種不幸,再怎樣的熾烈狂愛,也會因而硬生生扼殺掉。
「你可不可以離我遠一點?」紀雲柔不抬頭,只是咬住筷子低聲請他離開她身邊。
「為什麼?」她竟然趕他走?
「你坐在這裡會給我幻想,我會以為你是他。」她自顧自地說著,仍然沒有抬頭注視他。
「Wing是誰?」他在她的心中,還有那樣重要的地位嗎?龍羽翼急切地想要切入她的內心,卻忘了要將自己的聲音壓低。
紀雲柔呆愣著,再次因為聽到那熟悉的聲音而雙眼含淚。
「他對我來說很重要,是現在很想念,將來也無法忘記的人。」
我就是他……
到口邊的話頓住,龍羽翼的聲音聽起來仍然平淡。
「妳可以把我當作是他。」他想跟她多相處,哪怕是再看她幾眼也好。
「可以嗎?」紀雲柔抬起頭來,她的眼神變得柔情似水,帶著幾許渴求與興奮,癡癡地望了他許久。
他額前的刀疤是她陌生的,至此她不得不承認,眼前的黑衣男人不是她夢中的白衣王子,雖然他們長著一模一樣的臉。
「我想吃雞肉。」紀雲柔的眸子不離他的臉,委屈地指指面前的盤子。
龍羽翼未言語,他抓了筷子夾起雞肉,熟練地剝去雞皮,將雞肉沾好醬汁後遞至她的眼前,他的動作令她雙眸發亮,濃黑的秀眉微微蹙起,她狐疑問道:「你為什麼把雞皮剝下來?」
「因為我想吃雞皮。」龍羽翼專注於手上的動作,將肉塊遞給她,堆起半小碗雞皮放置在自己面前,他執起筷子將雞皮送進自己嘴裡,完全未發覺她驚異的神情。
「吃雞皮會起疙瘩。」她的目光有些許複雜,屏息等著他的回應,竟緊張得雙手緊揪住桌布。
他怎麼知道她的習慣?那隱隱流露出來的柔情令她呼吸不穩。
「是嗎?」龍羽翼對上她的視線,掩飾得當的眼裡沒有半點波光,紀雲柔的心好似墜入谷底,令她無法喘息。
她拋出一個特別的問題。「你名字裡的翼,是翅膀的意思?」
他輕點了下頭,算是回應。
翼等於翅膀,而翅膀又等於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