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人,下官有要緊事稟報。」馬政俞言語間討好之意甚濃。
「馬大人,你我同朝為官,同為御史,下官兩字,文某愧不敢當。」
怎麼,難道二皇子這幾日比其他兩位皇子代理朝政的時間多些,他們就起了巴結之心?
「當得,當得……」馬政俞用手抹著順額而下的雨水,眼睛卻不停瞟向坐在車前的文宣,遲遲不願說出來意。
文震心有不耐。「文某家中還有要事,馬大人若不方便說話,本官告辭了。」
「文大人……」馬政俞再度用手抹了抹額頭,終於道:「近日五皇子脾氣暴躁異常,昨晚又為了點小事割了一個小丫鬟的舌頭,文大人可曾聽說?」
「文某並未聽說。」今天早朝前曾有二皇子的親信向他提起,五皇子昨晚宮中有異動,但不知究竟出了什麼事,要他多留意,他當時心有旁騖,並沒有太當真。「五皇子脾氣直爽,會體罰下人,也不是什麼不得了的事。」
「那丫鬟只不過是收拾屋子時,不小心將荷包掉在書房裡,她半夜想起去拿,就被五皇子割去了舌頭。」馬政俞補充道。
「哦?馬大人對這事知道的可真清楚。」
「下官只是一時氣憤,忍不住要為那小丫鬟叫屈,也順便請文大人提醒二皇子以後多注意些……」
氣憤?叫屈?只怕後面那幾個字才是他要說的吧。
馬政俞絲毫沒有注意到文震愈加不耐的臉色,還湊近他小聲地說:「那丫鬟是下官第四房小妾的一個遠房親戚,據她說,當時有位異族人士正在書房裡和五皇子促膝秘談……」
「馬大人,這種話可不能亂說!」文震眉峰一挑。「那丫鬟舌頭被割,又怎能開口說話?」
他知道,御史大夫這個職位清閒,大有按捺不住寂寞的官員想往上爬,趁著局勢動盪投靠新主子,無疑是一條事半功倍的捷徑。這傢伙無緣無故討好告密,不過是見到聖上病入膏肓,下賭注找靠山而已。
「文宣,回府!」他輕喝,不想再看馬政俞那張阿諛奉承的臉。
「文大人,請聽下官解釋!」馬政俞急跑幾步,抓住車框不放。
「下官的小妾原本是書香門第,家道中落後才嫁與下官為妾,那小丫鬟也念過幾年書,昨夜逃離後,忍痛把事情經過寫下來,交給下官看了。」
「馬大人,五皇子生性豪爽,就算結交異國好友,也無需驚訝。你家那個什麼遠房親戚準是偷聽主子談話太多,才引得五皇子做出如此過激之舉。」
馬政俞額上冷汗再起,混著雨水一同淌下。
「是、是、文大人教訓的是,下官也狠狠責備過她,可她說,當時只因五皇子聲音太過激動,一個勁兒罵七皇子無恥,只會派個叫什麼狐狸的雞鳴狗盜之徒幹些暗箭傷人的事,才起了好奇之心。」
「百變神狐?!」文震脫口而出。
「對、對,就是百變神狐,這名字古怪,下官一時忘了。」
見文震興致轉濃,馬政俞連忙湊上臉接著說道:「而且,他們還提到南邊的琅邪王什麼的……」
琅邪王!真有這麼回事?文震蹙起眉頭。
皇子之間爭權奪利乃人之本性,沒什麼大不了,若要借助外族勢力,可就另當別論了!
「可惜就在這時,下官的遠親被人發現……」
文震沒心情再聽馬政俞表功,直接叫文宣驅車回府。
到了府裡,他仍陷入自己的思緒中,想釐清現下的情況──
這幾天,不僅五皇子,就連七皇子手下,都在四處搜尋一個年輕女子。
他現在明白,風千舞一路攜帶入京的,準是能決定五皇子生死的重要把柄。可他一直沒弄懂,她為什麼沒將東西交給七皇子?
奇貨可居,難道她想待價而沽?還是另有一方的勢力介入,引得她做出如此舉動?
「文大人?」
清亮中略帶嘶啞的女聲響起,文震慢慢回身,在府裡會叫他文大人的,恐怕只有她了。
「多謝大人出手相救,小女子在這兒向您致謝。」
細密的雨絲,白茫的空氣將風千舞年輕的臉蛋襯得更為美麗,她撐著油紙傘,整個人亭亭玉立,嬌美動人,可不知怎麼的,她眉眼間彎彎的淺笑,看在文震眼裡卻假了點。
「風千舞?」他遲疑地喚她,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大人居然記得小女子的名字?!」風千舞笑容加深,眸光中透出驚喜。
文震瞇起目光,注視著眼前這張帶著討好笑容的面容。「風姑娘那麼特別,本官怎會不記得?」
「文大人謬讚,小女子哪有什麼特別,只不過……」臉蛋做作地紅起。
「妳身體不好,不在房裡好好休息,到處亂跑做什麼?」
「大人在關心小女子?!」風千舞受寵若驚,聲音誇張地尖起,又驀地啞下,似在害羞。「小女子在這裡等大人……」
實在不對勁!這真是那個讓他驚艷的風千舞?
不、不可能!他昨天認識的那個風千舞不是這個樣子,他昨天認識的風千舞,淡雅秀麗,有脫塵飄仙之美;而眼前,同樣的面容,同樣的裝束,眼角眉梢流露出的表情卻是那般令人生厭。
就算明知她的愛慕有利於自己問出五皇子、七皇子相互爭奪的內幕,但他已沒半點興趣同她多說什麼。
如此做作的女子,他竟會看走眼,錯將頑石當美玉!
「文大人?」見文震半天不吭聲,風千舞試著走近一步。
哼,她還想向他獻媚?
「風千舞,妳真令人失望!」文震甩下一句話,轉頭就走。
文震明顯的怒氣讓風千舞一時摸不著頭腦,傻愣愣站在原地。她不明白自己做錯什麼,他怎麼說變臉就變臉了?
早上醒來,她思前想後,費了好大的勁才說服自己,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接近文震。至於見到他時的表情、動作,是她苦苦思索了一個上午才想出來的,表演起來更費了她九牛二虎之力。
可是……怎麼會搞成這副樣子?
花花公子不是最喜歡女孩子為他著迷嗎?為什麼文震滿臉不悅,是她表現得太含蓄,不夠熱情奔放嗎?
正納悶時,風千雅不知從哪裡冒出來,見到她,高興地奔近。
「三姐,妳在這裡……啊,文震哥哥,那是文震哥哥!」她拎起裙子,飛快地追去,險些撞上風千舞,綢傘拋在一邊也不管了。
風千飄和風千嬌隨後而至,有志一同的撩起衣裙,不顧形象的狂奔。
看著自家姐妹的表現,風千舞終於明白自己的問題出在哪裡了。
果真是熱度不夠!
可是……剛才的表演已是她的極限!
追了一陣沒追上文震,風家三姐妹氣急敗壞地跑回風千舞身邊。
「說!這是怎麼回事?文震哥哥他為什麼不理我們?」風千飄怒氣沖沖的問。
「妳是不是背著我們幹了什麼好事?」風千嬌橫眉冷目。
「嗚、嗚……人家不要……」風千雅乾脆跺腳開始掉眼淚。
「我、我哪知道……」風千舞聳了聳肩,連她自己都滿頭霧水,又怎能給姐妹們一個滿意的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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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些日子,文震結束與二皇子的秘密會談後,子夜時分悄悄回府,路過自家花園,正好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消失在黑沉的夜色中。
朝中形勢緊迫,風聲鶴唳,各路人馬蠢蠢欲動,風千舞深夜在花園中走動,該不會有什麼企圖吧?
想起這些天風千舞一直躲在廂房裡,從沒在自己面前出現過,文震停下腳步,陷入思索。
「大人,可要屬下去查看一下?」文宣顯然也看見了風千舞,覺得她鬼鬼祟祟煞是可疑,於是自動請纓。
「不用了。」文震淡然一笑,繼續往前走。「有我在,諒她也玩不出什麼鬼花樣。」
說實話,他對她十分失望,雖然知道該讓文宣前去打探,但他心底不屑她的為人,也懶得同她再有什麼交集。
「是。」文宣點頭,默默地跟在主人身後。
「文宣,你父母雙亡,自幼和我一起長大,不知心裡可有什麼喜歡的人?」沒走幾步,文震忽然問道。
文宣一愣,抬眼道:「回大人,屬下沒有。」
「沒有?」文震有些驚訝。「你年紀也不小了,竟然沒有喜歡的姑娘?」他這個屬下處處靈光,沒想到這方面卻是個呆子。
「大人沒有喜歡的姑娘,屬下自然不敢逾越。」
「誰規定主子得先有喜歡的姑娘?」文震忍住發笑的衝動,不知怎地竟想起風千舞,心情不覺一沉。「沒有也好,省得牽掛太多。現在朝廷又是打仗又是地方割據,局勢亂得很,我們被捲在風暴中心,以後的凶吉,難料得很……」
「大人所言極是。」文宣低頭垂眸稱是。
文震不語,走了一會兒,想著與二皇子的談話,並無半點睡意。抬頭,看著空中清冷的星子,整個人竟感到一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