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又靜靜開了一會兒,腹部傳來的剌痛感提醒了白尚平一件事。
「依妳判斷,那個德彥的傷勢如何?」
「嗯……肩背兩處的瘀青是少不了的,而且當時我有聽到骨頭錯位的聲音,我看吶,他的右肩應該也脫臼了,加上身體酸痛……呵呵,他至少要乖上半個月。」尤其停車場的地面是水泥地,傷勢只會更重,不可能更輕。
看到她輕鬆的態度,白尚平不免為她的樂天擔憂。
「妳把他打傷了,難道不擔心妳的工作會出狀況嗎?」他是不擔心自己,畢竟他很少在台灣活動,但過澄琳就不同了,德彥那個小人或許還會故意阻撓她的前途。
「我不擔心。」過澄琳說得乾脆,她的夢想已經完成,她甚至可以無牽無掛地離開模特兒這行。「我已經做到我想做的事,所以就算被撤銷代言人的資格,我也不在乎,當不成模特兒也無妨。」
過澄琳轉頭看向他,微微一笑。
「因為我已經見到你了。」
「妳?!」白尚平語結,不理解她為什麼能笑得如此灑脫,如果要他放棄攝影工作,他是萬萬做不到,「跟我合作一次真有這麼重要嗎?甚至可以抵過妳整個模特兒生命?」
「因為我打從一開始,就是為了你才踏入這一行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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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想見你,所以才選擇了這個職業……
白尚平完全愣住了,他以前也遇過不少崇拜者,但像她這樣,彷彿是把人生押在另一個人身上的……他卻還是第一次遇到。
「不要那麼輕鬆就說出放棄的話。」最後,他只能皺眉斥責她。「妳是個很好的模特兒,我很清楚,因為這段日子我也看過許多妳以前的作品,如果妳對這一行的熱轟只有這麼一丁點,那妳根本走不到這一步。」
這麼任性,只願意拍平面廣告的她……
如果沒有足夠的實力和知名度支持,根本不可能在這一行立足。
若她對模特兒工作沒有興趣,又怎麼能夠咬牙撐過來?
但她現在卻說,即使離開也無所謂?!
「哎呀呀,你還是這麼愛說教。」過澄琳淺淺笑著,十年前,他也是這麼語重心長地勸她要相信自己的母親,雖然之間隔了十年才見面,但看到他其實一點也沒變,還是讓她好開心。
「妳剛剛說什麼?」嘟嘟囔囔地,他根本聽不清楚。
「沒什麼。」過澄琳嫣然一笑,決定暫時賣個關子。誰教他之前那麼惹人厭,所以除非他自己察覺,否則她才不要先透露--他們曾經認識的往事。
「其實你不用太擔心我工作的問題。」話題一轉,過澄琳隨即輕鬆說道。
「為什麼?」
「因為德彥如果無端解雇我們的話,謠言便會傳得滿天飛,畢竟為了這次的代言,他們已經卯足了勁做宣傳,如果臨陣換人,豈不是自打嘴巴?再說……德彥肯定會擔心我們抖出今晚的事,就算他又想對我下手,多少也會有點顧忌。」
擄人未遂,就算不是什麼重罪,但對於有身份地位的德彥來說,卻是名聲上的重大打擊。因為越是有錢的人,越是好面子。
「而且,我們事務所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被人施壓的。」否則,怎麼養得起她這種任性的模特兒呢?
「……妳真是太樂觀了。」白尚平搖頭苦笑,被她這麼一說,反而是他自己被說服了。
「樂觀一點才活得開心嘛!」
「咦?妳家住在哪裡?」白尚平疑惑地看著越來越熟悉的景象,難道過澄琳也住在這一帶?「這附近不是商業區嗎?」除了幾家以商務為主的旅館外,他記得這附近並沒有一般住家啊?!
「我先送你回去,這輛車明天再開去攝影棚還你。好啦,旅館到了,請白大師趕快回房休息吧!」不由分說地,過澄琳一停好車就立刻趕人,十足忘了誰才是車子真正的主人。
「可是……」
「好了啦,白尚平你快去休息了,腹部上的傷如果不趕快擦藥,保證明天會痛死你。」一邊笑著,過澄琳一邊把整袋醫療用品塞進他懷裡。「晚安啦!」
結果,白尚平只能看著自己的車子揚長而去,而他則站在原地哭笑不得。
「過澄琳啊……真是個有趣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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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的攝影棚內,氣氛並沒有因為他們誤會冰釋而變得和樂融融,依然還是劍拔弩張,教人緊張。攝影師與模特兒的拉鋸戰依然持續著--
「我不是叫妳笑得自然點嗎?妳把我的話都聽到哪去了?!」攝影師仍舊氣勢十足地吼人,完全看不出他的腹部才遭過重擊。
「那你也穿這種衣服自然給我看啊!」模特兒也不遑多讓地吼了回去。
「妳才是模特兒,給我拿出妳的專業來!」
「你到底要我怎麼做啊?又要我自然一點,又要我拿出專業,你的要求可不可以一次說完,不要這麼矛盾?!」
「那是妳的工作,妳好好做就對了!」
「少來了你,想偷懶就……」
「妳說話就說話,不要亂動……」
「唉呀呀,又吵起來了。」」看著攝影棚中心的暴風圈,助理們只能哀哀慘叫,看著他們又吵又鬧。
「可是……你們不覺得今天的氣氛不一樣嗎?」其中一名助理小聲問道。
「有不一樣嗎?」
「就是……他們看起來比較和平了。」
聞言,所有人都轉頭看向那對吼的一男一女,簡直就是兩隻噴火龍的爭鬥戰。這個助理要不是沒睡醒,就是發燒燒過頭了。
「你最好回家休息。」眾人同情地說道。
「休息半小時。」
白尚平一聲令下,工作人員紛紛各自休息去了,然而他們卻親眼目睹一個讓人永生難忘的景象--那兩隻噴火龍?不,是他們親愛的攝影師和那位超級不對盤的模特兒,居然在休息時間有說有笑,攝影師還親手遞咖啡給模特兒喝……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喂,其他人都嚇壞了耶!」手裡拿著暖呼呼的咖啡,過澄琳假裝自己正在啜飲,好藉著紙杯隱藏她幾乎藏不住的笑意。
「就讓他們嚇死吧!」白尚平倒是完全不在乎。
「可是大家一定會覺得很奇怪,不到二十四小時的功夫,我們就從恨不得殺了對方的仇人,變成喝起大和解咖啡的好朋友。」
「大和解咖啡?」
白尚平多年待在國外,根本不知道大和解咖啡這個詞的意思。
「反正就是和好了嘛!」
白尚平默默喝著自己的咖啡,視線不經意掃過眼前佳人的勻稱美腿。他心中想著:比起和解咖啡,更能嚇死人的,應該就是這雙美腿,居然有能耐狠狠踢倒一個大男人!還有她那雙纖細的玉手,可以使出漂亮又威力十足的過肩摔……
過肩摔?
白尚平皺起眉,記憶再次被掀動,某些沉澱在回憶深處的影像蠢蠢欲動,好像有什麼事即將重現光明……
「不要以為妳每次都會打贏!」
他好像也曾經對誰說過類似的話……
到底是誰呢?那個記憶中的破碎影像究竟是……
腦海中好像有什麼快要拼湊起來了,可是,還缺最重要的一角,所以他無法想起完整的圖像究竟是什麼?
「白尚平,怎麼了嗎?」過澄琳在他眼前揮揮手,他是想事情想呆了嗎?
匆匆回過神,白尚平對她笑笑地說道:「其實是妳昨天的過肩摔,讓我想起以前認識的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過澄琳心一震,他想起自己了嗎?
「是啊,一個很可愛又很脆弱的小女孩。」白尚平懷念地說道:「在我向史旺老師拜師之前,她陪我度過一個非常愉快的夏天,只可惜我沒辦法跟她當面道別,如果可以的話,我多麼希望能親口對她說再見。」
就是那個女孩,讓當時陷入瓶頸的自己,重新發現一個新方向。也可以說,沒有當年的女孩,就沒有現在的白尚平。
原本只追求風景攝影的他,在遇到瓶頸後就不斷懷疑自身的信念。離別前一日為女孩拍下的照片,卻意外使他又振作了起來--
如果在風景中加入「人」這個原素呢?
抱持著這種想法,他開始拍下一張張的人物照。而今日,這些照片果然使他聞名全球。他人生的大逆轉,完全是當初始料未及的。
「那……那你現在為什麼不去找她?」如果他一直都記得她的話,大可去台南問她的親戚,要到她的連絡電話啊?!
「我試過了,但是還是徒勞無功。」白尚平搖搖頭,繼續道:「那女孩當時只是去親戚家過暑假,而且除了她,也就只有我的朋友知道我待在那裡……附近居民又住得很遠,所以根本沒人認得我。即使我去找女孩的親戚,也沒辦法證明我跟她認識,自然也不會有人透露關於她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