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有什麼好擔心的?只是這幾天累了你和韓先生。」童母是個美麗的中年婦人,童淨衣的容貌看來是遺傳了這位婦人,可是她們的氣質和神韻很不相同。
童母很柔和,而童淨衣冷淡中透著一絲犀利,在韓燁眼裡,又多了一分隱隱的憂傷,和小心翼翼保護的真性情。
「伯母,叫我韓燁就好。」笑意點亮他的眼。「我和淨衣年紀差不多,你不必和我客氣。」
「淨衣,你和韓先生去吃飯吧,時間也不早了。」童母望望女兒,又瞧了瞧韓燁。「你也要照顧自己的身體,這幾天都瘦了。」
「媽,我很好。」童淨衣的表情有些尷尬,母親的口氣好像韓燁是她男朋友似的,她不喜歡母親這樣的揣測。「韓先生也有自己的事,他的工作很忙,他……」
「再忙,來看伯母和請你吃飯的時間總還有的。」他那炯炯有神的眼睛直直盯著她的臉。「只是你一直不肯賞光。」
童淨衣轉頭看著他,目光冷漠:「我不太和陌生人吃飯,不過我還記得自己欠你一頓飯,你放心,我不會忘記。」
「我並不是提醒你這個。」他淡淡一笑,她真的很敏感。
「什麼欠一頓飯?」童母感興趣的問著。
「媽,你應該休息了。」童淨衣瞥了韓燁一眼,似乎要求他閉嘴。
他聳聳肩膀,不置可否的站在旁邊。
「到底是什麼事?」童母的好奇心看來很旺盛。
童淨衣扶著母親躺下,又看了看點滴瓶,這才平靜的回答:「有一次我車子在路上爆胎,是他幫了我,所以我答應請他吃飯。」
「的確應該請。」童母笑得很溫柔。
韓燁忽然覺得,身為女兒的童淨衣,也會遺傳到母親溫柔的性格嗎?看著她此刻冷靜漠然的表情,什麼時候,他才能看到她的溫柔呢?
「韓先生,不如我現在就請你吃飯吧。」她拿起自己的皮包,一副已經決定了的樣子。
「好。」韓燁走到病床前和童母道別,並且表示明天他也會來看她。
童淨衣平靜的看著他道別,然後一言不發的走出病房。
「你以後可以不必來看我母親。」她等完全關上病房門後,才開口。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他笑了笑,目光很柔和。
她低下頭去,掩飾住臉上的表情。「這段日子很感謝你,我說的是真的。」
「我並不是因為想得到你的感謝,才會每天來看望你母親。」他依舊用柔和的目光直直望著她低垂的臉。「我不想你太辛苦,也覺得病人很希望每天都有人和她說說話。」
「我媽看到你來的確很高興。」但是,我卻不太希望看到你。這樣的話,童淨衣沒有說出口。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說,是因為感覺到他話裡的真誠,還是他此刻的目光?
以前的她,應該會毫不留情的說出那句話,並且頭也不回的走開吧?可是現在在他面前,她覺得自己無法狠下心腸。
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那不就行了?剛才我也告訴她了,明天我還會來。我不想成為一個沒信用的人。」
「可是麻煩你……」
「那就請我吃飯。」不等她說完,他立刻含笑插嘴。
她抬起頭來,直直望著他。「這段日子我很感激你幫我,如果我一個人的確會很辛苦。」
她一向冷淡的眼裡,似乎閃過一絲溫暖的光芒,他想要捕捉她的表情,可還是沒能如願。
只一瞬間,她又別開臉去,望著走廊的另一端。「可是除了感激,我對你不會有其他感情。」她咬了咬嘴唇,覺得自己應該先說清楚。
他剎那間沉默下來,定定看著她的眼裡充滿了深沉難解的光芒。「你以為我這樣幫你,是別有企圖?」
「我只能這樣想。」她的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到她都能感覺自己內心的麻木。就是這樣,就像拒絕其他人那樣,在他採取更積極的行動前就打消他的念頭。
對,就是這樣。
「你說你還欠我一頓飯吧?今天我不要你請我吃飯了。」他望著她白皙清雅的側面,忽然說道。
「什麼?」
「下個星期天我要搬家。」他定了定神,表情變得開朗隨意。「沒有人幫忙我整理私人物品,我希望你可以幫我。」
她楞楞的回頭盯著他的臉,彷彿看到怪物。「你要我幫你搬家?甚至幫你整理私人物品?」她眼裡閃過一絲嘲弄的光。「你沒有搞錯吧?韓先生?」
「你欠我的人情難道不夠你幫忙嗎?」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不論你是否願意,在你母親住院的這些日子,我幫了你許多,也照顧了你許多。」
看著他眼裡那抹自信,她不悅的咬住下唇。
他說的沒錯。在母親動手術的艱難時刻,是他陪在她身邊,給她力量和安慰,也是他一直關心著她的身體,總是提醒她喝水吃飯。
手術結束後的那個晚上,他在醫院的病房裡陪著她守了一夜,那是母親最危險的時候,她幾乎全身無力,只能依靠他!
她厭惡那樣的自己,厭惡自己必須依賴他!可是厭惡歸厭惡,那卻是不爭的事實!
童淨衣深呼吸一口氣。「韓先生,如果我記得沒錯,你是安泰投資的公子爺,像你這樣的人會沒錢請人幫你搬家,替你整理私人物品?」
「或許你不相信,可我對私人物品很在意,也不希望其他人隨便亂動。所以一般我都自己動手。」
「我也是外人。」她犀利回話。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魅惑的笑容浮現他嘴邊。「你聽我把話說完。這次搬家是因為想離公司近一點,也想有個人空間——和父母住在一起,有時候也很不方便,是不是?」
她沒有回答他。
「所以才要搬去公寓頂樓,因為是完全的私人空間,所以我打算自己整理。」
「那很好呀,你可以自己慢慢整理。」她的聲音冷漠無比。
「可我還得工作。」他耐心的微笑,絲毫不因她的態度感到任何不快。「所以需要一個幫手。」
「找你的好友或者其他兄弟姐妹,總有人可以幫你,你不必找我這個陌生人。正如你說的,外人不應隨便動你的私人物品。」她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提出這樣荒謬的要求?替他整理他的私人用品?虧他想得出來。
「我只想找你。」他很直接的說。
「為什麼?」冷靜的她,終於有了一絲情緒波動。
「因為這是你欠我的。」
「我不欠你任何東西,每一次都是你自願幫我!」她終於提高了嗓音。
他露齒而笑。「得到別人的幫助,總要回報。你也不想欠我人情吧?」
她沉默不語。
果然,她不是那種習慣讓別人幫助的類型,或者說,她習慣了凡事親力親為,也不習慣向人求助。可是每一次她遇到他時,都是需要別人幫忙的時候。
「星期天早上九點,我來接你。只要你幫了我這一次,過去一切都一筆勾銷,你不再欠我任何人情,如何?」他挑了挑好看的劍眉,心裡隱隱有些期待。
童淨衣,你願意接受我的挑戰嗎?
「還有,我會告訴你我接近你的企圖和目的,完全據實相告。」
她驀地抬眼凝視著韓燁,看到的是一張雖然滿面笑容,卻讓人無法猜透想法的臉。
她早就知道自己不能太接近這個男人,早就知道他不簡單,可是卻沒想到,他會比她接觸過的任何人都要難纏。
你以為他是紳士,他卻處處讓你為難;你以為他無賴,他卻處處好心。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男人?
童淨衣緩緩點頭,用自己也不相信的平靜語氣說:「好吧,星期天,我去。」她居然接受了他無理的要求,只因為他眼裡那抹異常明亮的光嗎?
她轉過頭去,帶著對自己的怒意大步離開,他並沒有追她,只是靜靜望著她離開,一直望著她,從不曾把眼光栘開。
韓燁此刻的表情依舊莫測高深,讓人無法猜測他的心思,只是他眼裡有股勢在必得的堅定,那堅定照亮了他俊朗的臉,比陽光還要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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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的早晨,雲層有些低,似乎預示著將有一場暴風雨。
已經是深秋了,空氣中也透著一絲涼意。
童淨衣在出門的時候感到一絲遲疑,為什麼她的心裡總是透著不安?母親已經出院回家,病情也在穩定康復中,她不必再擔心,應該比較輕鬆了吧?
雖然這些年來,她從來不曾感覺真正輕鬆,可是也不曾像現在這樣搖擺不定,甚至是惴惴不安。
她應該和韓燁見面嗎?她在他的面前總是顯得無助,這是她過去從來不曾遇過的情形。她總是冷淡回絕掉身邊那些追求者,總是掌握著自己的生活。
她就是這樣的個性,完全主宰自己的生活,不受任何人的擺佈。可是在他的面前,她卻一直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