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康王聽了這話後並沒有大聲咆哮,只是直勾勾地望著賀連雪,臉上的表情從一開始的忿怒激動,逐漸轉變成一種平靜的哀傷心慟,到最後竟是笑了出來
外頭突地一陣喧鬧,像是有人領了千軍萬馬衝了進來。
康王一聽見有人來了,面色一凝,隨即從哀慟的情緒中清醒過來。
他轉過身背對著賀連雪,平靜地說:「你走吧!永遠不要再讓我見到你了。」
賀連雪伸手抹去臉上淚水,臉上有一種堅毅的決絕神情。
她深深望了康王的背影一眼。「你自己保重!」
正當賀連雪轉身離去之際,外頭的千軍萬馬卻已衝進了房間。帶兵的衛尉卿一聲大喝——
「誰都不許走!」
? ? ?
衝進房裡的衛尉寺官兵,領兵者是「衛尉卿」丘穆陵常光。他進房一看不由得呆住了。
今天的任務是要捉拿行巫術謀害皇上的叛賊,這會兒雖是人贓俱獲,但他萬萬想不到主謀者竟是當今聖上的親手足——康王爺。
這下子連帶頭的衛尉卿一時都傻了眼。
「卑職奉命捉拿反賊要犯,請王爺束手就擒!」
康王突然大笑了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
「你們要捉拿的是我麼?你說我是反賊要犯麼?」
眾人見了只覺詭譎,心下駭伯……王爺是不是瘋了?
「此時此刻人贓俱獲!卑職僅奉命捉拿活口,至於審判定罪之事,並不是卑職的任務。」
衛尉卿雖是必恭必敬說著,只是旁邊的人數愈來愈多,不僅把他們團團包圍起來,而且還愈來愈逼近她們。
馮迦陵沒見過這種場面,心下不免害怕起來,不自主地便往康王身邊靠去。
突然間,身邊的康王和賀連雪已經同官兵打了起來,四週一片混亂,刀光劍影。康王一面要抵擋官兵,幫助賀連雪盡快脫逃,一面還要保護手無寸鐵的馮迦陵,因此他大手一攬便將她拉過來藏在身後,以免她無辜遭受波及。
另一頭的賀連雪則是奮力應戰。
最初她連連打敗官兵,眼看就要有機會逃走了;沒想到從旁殺出一柄大刀,賀連雪一時躲避不及,眼看著就要被劈上了;突然間一把長劍飛過來,擊退了那柄大刀,刀劍雙雙飛落兩尺之外的地上。
「阿雪,你快走!」
康王隨即將她往後一拽,要她從後面離開。
「不准走!」
衛尉卿眼看著重重包圍的官兵被他們打得落花流水,立刻下令後面的弓箭手就定位,準備以箭海攻勢讓他們乖乖束手就擒。
「張弓!」衛尉卿高舉右手。「發箭!」
康王連忙將賀連雪用力一推,然後轉身替她擋箭。
情勢實在太危急了。康王一邊要對付官兵,一邊還要關心賀連雪是否已經安然逃脫……再這樣下去,他肯定支持不到一注香時間。
「你到底走不走!?」康王氣急敗壞道,大手一揮又擋掉了五支飛箭。
「我不走!一切都是我惹出來的,我來承擔!你別管我了!這是我咎由自取的!」
有道是「患難見真情」。此刻的賀連雪早忘卻了主子要她陷害康王的任務,代之而起的是她與康王朝夕相處所產生的感情。
「你再不走,我們就要一同葬身此地了!如果你走了,我還有希望逃脫。你是希望我們一起死還是一起活!?」
賀連雪沒有說話,兩人在一眨眼間又擋掉了二十多支飛箭。
趁著官兵發箭的空檔,康王又說話了。
「阿雪,你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你還欠我一個解釋,你要活著還我!」
這時他們已經退到了屋後,賀連雪只需縱身一躍進入旁邊的竹林,官兵便不容易抓到她了。
「快走!」康王右手一送,將她順勢推了出去。
正當他分心與賀連雪說話之際,一支長箭悄悄飛至他的身邊,康王並沒有發現。
「小心!」
被康王護在身後的馮迦陵,眼見危險將至,即使出聲也來不及救他脫困,只好飛身撲在他背上,替他掩住了頭頸背胸等要害之處。
「呃!」
說時遲那時快,原本一支要命飛箭,這會卻好整以暇正插入馮迦陵的左肩上,整個箭頭都沒入肌膚中。
馮迦陵整個人從康王背上滾了下來,跌入他的懷裡。
康王沒想到她竟會以自己為身體救他,心裡激動萬分。
「住手!住手,」
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那是馮熙的聲音。
他三兩步衝來,拉住了衛尉卿。
「千萬不要輕舉妄動!那是我妹子!」
衛尉卿看見似乎傷了無辜,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便順勢暫停了攻擊行動。他向週遭官兵使了個眼色,要他們後退些」。
馮迦陵只覺得左肩上傳來一陣清晰痛楚,但是神智依然清醒。
康王怒責懷中的她:「為什麼要用自己來擋箭!?
馮迦陵只是搖搖頭說:「快帶我走!」
「不,你受傷了!我必須把你交給馮熙!」
康王不願意帶她走,一方面是她受傷了,另一方面也是不想把她扯進這件事情來。
馮迦陵顫抖著蒼白的嘴唇說:「你非得帶著我才能離開,我也一定要跟你走!」
眼看著包圍他們的官兵人數愈來愈多,惟有把她當成人質,康王才有脫險的可能。
本來大哥若不在場,她也起不了什麼作用;但現在大哥來了,他肯定不會坐視衛尉寺的官兵不顧她的安危而緝捕康王的。
「你們別過來!」
她蒼白毫無血色的雙唇中吐著微弱的請求,虛弱無助的樣子讓馮熙的心緒紊亂至極,既想捉人卻又不敢放手一搏。
果然,只見康王緩緩向後退去,並拿出腰間匕首抵住她的喉管,意圖威脅他們不得輕舉妄動。
見狀,一旁的馮熙果真大吼大叫,呼喝眾官兵不得太靠近。
就在這一片紊亂當中,康王帶著馮迦陵退至府邸外,直退到一匹馬身邊。康王即帶著她一躍上馬,兩人一路朝北狂奔,不一會兒便消失在曠野之中。
? ? ?
護戎中郎將府第——
達溪彥齊忿怒地抓起青花瓷瓶往牆上摔去。
「該死!你竟然壞了我的大事!」
他跟前跪著一個纖細的身影,肩膀正微微地顫抖。
「屬下知罪!請主人發落。」
「我真恨不得一劍殺了你!」
達溪彥齊以手中的長劍抵住那人的頸子,那人卻沒有任何抗拒。
「我早該知道,讓你潛身在康王身邊,根本是養虎為患!」
「主人,王爺是個好人,我真的下不了手……」
達溪彥齊一聽這話更是怒不可抑,忍不住用了她兩個耳聒子,她臉上立刻留下兩個殷紅掌印。「你給我聽好了!」達溪彥齊一字一句地用力吐出。「我就是要他死!」
跪著的人對他的話毫無反應,既不稱是也不反對,於是他又吼了一次:
「聽到沒!?我要他死!」
突然間一隻飛刀刺穿了他的胸膛。
他張大眼睛、嘴巴大張,卻在來不及出聲的同時,向前一傾,倒地不起。
第七章
康王和馮迦陵坐在馬上,在曠野中奔馳了許久。
馮迦陵斜靠在康王身前,為了怕自己坐不穩落馬,她勉力以雙手環住他的腰身。
她不確定自己的傷勢如何,時值六月流火酷熱,但她卻覺得身子愈來愈冷、雙手愈來愈麻,到後來幾乎是無力再攀住他的身軀。
康王感覺到那攀住他的手勁愈來愈小,擔憂她不知是否已昏了過去。
「你還好麼?」
馮迦陵無力回話,只能抵著他的胸膛搖搖頭。
不知道奔馳了多久,她感覺馬兒的腳步漸趨和緩,好似穿梭在彎曲的林間小徑。
不久,馬兒停在一灣小溪,淙淙的水流傳來清涼聲響。那原是酷夏消暑的好去處,但此刻的馮迦陵只覺得寒徹心扉。
康王將她抱下馬,緩緩地放在一棵樹下,讓她倚樹而坐;然後輕撫著馬兒,牽它到溪邊飲水。
「你沒事吧?來,喝點水!」
馮迦陵勉強睜開雙眼,看見康王雙手掬了把清水靠在她的嘴邊。
「謝謝你。」
她張口吸吮他手中的清水,清涼的水滋潤了她乾裂的喉頭。
吸吮盡他掌中的清水,她仍不捨地舔舐著他手掌上剩餘的水漬……
康王按捺住自己體內的激動,仔細檢視她肩頭的傷口。他決定先將露在外面的長箭鋸短,等找到了落腳處,讓她能夠好好歇息的時候,再把肩頭的箭頭拔出來。否則不出兩個時辰,她一定會因大量失血而有生命危險。
「我先幫你鋸掉露出來的箭身,等找到了歇腳處,再替你拔出箭頭。」
「就由你處置吧!」她疲累得不想再睜開眼睛。
康王先用腰間那只薄刀鋒利的匕首鋸斷了箭身,否則箭身過長,稍一震動便會牽動傷口,引起疼痛。
爾後,他又把自己身上的斗篷披覆在她身上,好維持住她身上的體溫。然後他抱起她攤軟的身子,向馬兒走去。
「我們走吧!」
馮迦陵在他懷裡沉沉睡去,他的呼吸與心跳讓她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