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大爺,那能否讓奴家下船……」
「妳帶傷在身,況且短期內,海翔號不會靠岸。」看著花好好心焦欲泣的臉,岳權柔聲說道。
「那該如何是好?」
「姑娘安心養傷,一切包在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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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房門口偷聽,恍然大悟的殷小玄看著大步邁出的岳權,一臉陰霾。
「原來如此!這小美人昏迷時說的北山村花家是她的叔父家,而二兩銀子是弟妹的賣身銀子,嘖!北方的人牙子買賤賣貴,應天府的朱家也不管管……」
殷小玄正說著,岳權單手就提起她嬌小的身子。「小毒物,妳既知道花姑娘的事,為何不說?」
要是海主子知道這件事,必然會遣人打理;分明是殷小玄隱實不報,才會讓花姑娘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殷小玄被舉在半空中,一口氣快喘不過來,手兒緊扣著岳權神力的大手,希望能撼動束縛,但他卻文風不動。
「我、我、我有聽沒有懂……她的囈語你也聽過……又虛弱又快……我又聽不慣女真話……咳……你別再勒了……再勒……就沒人幫你解毒……」
「有霜曉天,死不了的。」
「我來治你……會比較快些……」
「只怕是拿我喂毒物,不是幫我解毒。」
「岳大爺……好心的岳大爺……放了奴家吧……」殷小玄機警地學起花好好的語氣。若是不夠靈光,只怕會死在這粗魯男人的手下!痛呀!她快喘不過氣來了……
看著自家船老大掐著自家的姑娘,週遭的船員見怪不怪,習以為常地各自干各自的活去。
「放下她。」龍海兒肩頭坐著只雪白海鷹,靠近說道。
將殷小玄丟下,岳權拱手恭敬地說道,「海主子,這小毒物沒說花姑娘的弟妹有難,正要被人牙子賣掉,能否掉頭回長白山……」
龍海兒邊聽著,邊遞了張紙條給岳權,而原本在地上耍賴的殷小玄,也「碰!」地一聲跳起來,湊在高大的岳權身邊想一窺究竟。
「剛收到的信兒,那隊官船昨兒夜裡被襲,北倭和洋倭都盯著那批貨垂涎,雖然插了龍家旗,也有雷龍隊護著,但安著海翔號不在的壞心眼,都大膽想試試機會;為了找醫怪,已經誤了三天,不能再耽擱下去,花姑娘的事兒先按下。」龍海兒冷靜說道。
「唉唷!海主子,只怕那小美人會急得藥也吃不下、飯也吃不下。」殷小玄嘟著嘴說道。
一旁高大的岳權突然對龍海兒單膝點地。「海主子,算是岳權求您。」
龍家令對龍族中人比皇命還大,龍海兒是主子,於公,他不應該違抗;於私,他的娘是龍海兒的奶娘,一起長大有和兄妹一樣,加上龍家對岳家有恩,岳家世代服侍龍家,他更不應該違命。
只是花好好哭泣的臉,加上對她的歉意,讓他甘願這麼做。
「起來說話。」大自己七歲的岳家大哥,從她掌理部分龍家的事業後,便完全以屬下自稱,第一次對自己開口,龍海兒得聽這個請求。
岳權想了想,凝聲請道,「請主子遣調北方玄武港,派人尋找花姑娘的弟妹,若找著了之後,再跟著龍族的商船回南方。」
「行令吧!」
「遵命。」
第二章
從傷重醒來,到發現已經離鄉背景、身處陌生的戰船上,已有兩個多月了。
花好好的腳雖然還是疼,可是那山裡神仙的醫術果真神奇,她的腿奇跡似地復原中。
加上岳大爺的細心照料,撐著他幫她削的枴杖,行動倒也不成問題,而嚴重的海病也逐日消失。
在她恢復的這段期間,海翔號和一個二十多艘船的官船隊,還有海族的十艘戰船會合。
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這麼多的大小寶船、馬船、坐船、戰船和糧船,名目均不相同,像山上獵戶的弓,依據目的而有各式各樣的。
又威武又宏偉的陣容,在碧玉似的海上航行著,遇上好風的時候,快得像在海上飛一樣,但遇上暴風雨時,也可怕得難以想像,有如天搖地動一般。
這些是她連作夢也夢不出來的情況,卻親身體會到天底下最浩蕩的氣勢。
花好好從沒坐過船,小時候跟著爹娘到山腳趕集,只見過在江上劃的舟,哪知道海船這麼大、海上的生活是這麼特別新鮮。
而她搭的海翔號是龍族戰船隊之一--雷龍隊的帥船,由於沿海地區倭寇為患,所以龍族派了十來只戰船,負責護送從東北到江南的官船。
聽船上的人們說,海翔號威名遠播,加上海上生活的人們無人不知龍大小姐及岳大爺的用兵如神,所以這段時間,也沒見有什麼倭船敢來侵犯,順利地南下,而氣候也一天比一天暖和了起來。
只是很奇怪,官船靠岸之時,龍家的船隻在遠方停泊,鮮少靠岸--海上和船上的事稀奇古怪,這也只是其中一件。
而再過五日,就要到江蘇太倉,等護送官船到瀏家港,這趟差事就算結束,戰船隊會繼續南下,回到龍族的瀧港。
撇開第一眼兇惡的印象,海翔號上的海上男兒個個豪邁,雖然粗枝大葉但都是好心的哥哥叔叔伯伯們。
知道花好好的身世可憐,每個人都像看顧娃兒一樣疼她,若她不說,他們全不知道她已是十九歲的姑娘了。
知道她的年紀之後,彪形大漢們總是會打量打量她嬌小的身子,再回頭看看比她小四歲的龍大小姐和殷姑娘,不知為了什麼,都詭異地搖搖頭,然後把能吃的食物都拿來餵她。
連船上掌管伙食、舞菜刀舞得虎虎生風、不苟言笑的獨臂羊大叔,都會特別幫她多熬碗湯補身。
鎮日吃吃睡睡,岳權不讓她碰船上的活兒,除了傷好得快,近來她終於也胖了些。
在這平靜富足、人人和氣,充滿未知、新奇事物的生活中,花好好還是煩惱不斷。
原因之一是她不知去向的弟妹,原因之二是正在大海中漁獵的男人。
不遠的前方便是船隊,海翔號押後徐行,可是海員過半數都不在船上,而在大海中悠遊著,像魚兒一樣自由嬉戲著,在陽光下耀眼無比。
看著看著,讓不懂水性的花好好十分羨慕。
不知是誰提議,今兒個想吃雞湯川海蚌,所以只要有空的人,衣服也沒脫地就像下餃子一樣跳下海,比賽誰抓得多去了。
岳權也不例外,精壯的身子在海浪中徜徉,碗口一樣粗的臂膀劃著水,有力的腳打著水花,深吸一口氣,利落向下一潛,過不了多久,便捧著大把的海貝和鮮魚出水,韌實腰際上掛的網子裡滿是新鮮漁貨。
身上的薄衫貼著身,濕淋淋的發在海中浮揚,英俊噙笑的臉龐在破碎的浪花間浮現,不像平常掌舵的嚴肅,感覺好親切,也讓她醺醺然的。
她是山裡長大的孩子,吃不慣海味,老覺得那腥鮮過了頭,嘗了口再吃別的食物,便什麼味兒都沒有了。
可是看著岳權親手撈取的魚貝,她竟然也不明不白地嘴饞了起來。
這種感覺其實已經不是頭一回了。
打從醒來,他便是最最照顧她的人,船上的空間不大,船員們都睡大通鋪,連那兩個嬌貴的千金大小姐也睡同一間房的上下鋪,但他卻好心地讓她睡他的床,自個兒在地板打地鋪。
龍大小姐雖是船隊的主子,但沒看她做什麼活兒,頂多是和岳權研究一張又一張她也看不懂的圖,反倒是岳權,才是船上的正經頭兒。
船老大是要從早忙到晚的,但是他把她的事兒看得重,總不忘了她。
不像她的叔叔,拿了她賺的銅錢,便忘了她的存在!
每次神仙大夫幫她換藥,岳權總是瞪著他,不讓他弄疼她、嚇唬她;半夜裡她疼了,他就端藥讓她吃;知道她習慣吃麵,便請羊大叔在煮白米飯之餘,揉點面給她吃;一些姑娘家難以啟口的事兒,他也會去喚殷小玄來幫忙她。
從她上了船後,雖走不穩卻沒再摔著過,雖睡不穩卻沒再作過惡夢。
雖然她已經許了人了,也知道岳權只是因為可憐她,才這麼照顧她,但有人對她這麼好,她還是好感動,覺得這裡像是極樂世界。
岳權對她的好,更讓她想起爹娘。
小時候有一年冬天她出痘,全身癢得很,加上發燒嘴裡也淡得很,家裡燒著火盆,炕下煨著柴薪,娘親卻是抱著她,拿小布袋裝雪,幫她壓痘子止癢,而爹則冒著風雪,去找埋在地底下的甜漿果,讓她有點胃口。
爹娘像寶貝一樣地疼愛著她,就像是岳大爺做的一樣,可她心裡卻有種說不出來的酸甜,讓她歡喜之餘,又淡淡地愁著。
唉,好混亂呀!還是縫衣吧!別再瞎煩惱,能吃飽就要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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