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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光澤

  可馬背上被黑色大麾包圍著的巨大身子,卻順勢衝出,不偏不倚地砸在花好好身上。

  「呀--」像黑熊一樣大的身體全力壓在花好好身上,她還沒叫完,便因劇痛昏迷了過去。

  安撫了馬兒的情緒,赤馬上的人裸著光潔腳踝飄下馬,拉開臉上的雪帽,沒有合宜梳理好的黑色長髮在風雪中飄散,露出一張經過陽光洗禮、極其艷麗而又精緻的淺褐色臉龐,低頭察看地上兩具身體。

  隨即,她的身後也跟上黑馬上的小姑娘,一樣出奇美麗的臉龐,但在白皙中卻透著神異的璘光,特殊的髮辮並非尋常女子樣式,垂著各色不透明的寶石或是飾品。

  明朝女子以保守貞靜著稱,如此放肆狂野的女性,世間少見,更遑論一次出現兩位不羈絕色。

  「海主子,這是怎麼回事?」

  不解主子為何不動聲色,黑衣女子凝聲問道,素白的小手趕忙拉開地上的黑色斗篷,大麾下是一張黝黑剛硬,卻痛苦不堪、低聲呻吟的男人臉龐。

  男人的黑臉透紫,帶著死相。

  「很好,都是傷重不治,就帶他們一起去找醫怪,讓我見識一下霜曉天是否真是華佗再世,能夠手到回春!」

  紅衣小姑娘淺笑了一下,輕鬆地將地上身形是自己兩倍的粗壯男性身體扛起,丟在黑馬背上,然後輕巧地再度翻身上馬。

  已經昏迷的花好好,因為重量消失,腿兒又麻又疼,像火燒一樣痛苦,而開口嚶嚀著……

  「送……送到北山村口花家……二兩……好心的老爺少爺……花好好只要二兩……救救好好的弟弟妹妹吧……」

  好痛!我不行了……爹娘,好好覺得好疼哪……好好沒能保護弟妹……

  即便痛到不省人事,花好好還是努力地說著,只是聲音漸消漸斷,停止在冰冷的空氣中。

  黑衣女子邊聽邊皺眉,將不斷流血的花好好也抱上馬,紅衣女子吹了聲響哨,三匹快馬四個人朝原先的方向繼續飛馳,消失在雪雨之中!

  北風不停呼嘯著,雪地上的蹄印交雜觸目驚心的紅痕,而天真的花好好再也不明白,自己的命運將帶她去什麼樣的地方。

  第一章

  岳權巨大的身子立在非常狹小的木造屋內,望著侷促一角的簡單木床上那具昏迷數日的單薄女孩出神。

  聽不清她夢中的斷續囈語,但他突然回神,不可遏抑地咳了起來,一股悶疼自丹田噴出,直到咳出一口紫黑污血,才緩了下來。

  隨便抹淨了嘴,嚥下嗓中腥甜,拿起一旁仍在冒煙的深色湯汁,熟練地抱起女孩餵藥。

  她嬌弱的身子,好像他一用力便會折斷一般,清秀的臉蛋,在高燒不退的情況下,被汗水浸得濕淋淋的,十隻手指扭著、抓著,仍擋不了徹骨之痛,暖被底下的左腿由陘骨至大腿骨,密不通風地裹著散著異香的藥材。

  聽海主子說,這乾瘦的女孩是在自個兒不省人事之時,從馬上摔落,才會害她受了如此重的傷。

  霜曉天嫌她傷得不夠徹底,不願治此小傷,索性打斷她的左腿,粉碎腳骨重接。

  在長白山上,他從無盡黑幕中,被痛徹心扉的尖叫聲拉回陽世,一睜眼便看到她圓圓的大眼裡充滿著無助和恐懼,然後痛暈了過去。

  從先前換下來的衣裳和粗糙的手指,還有腳上的繭,看得出來她是窮苦人家出生,但這樣一個好好的女孩,卻因自個兒而受盡苦楚,他十分不忍。

  岳權懷著內疚的心情,擰了方濕布巾,掀起蓋著花好好的暖被,被子底下的她赤裸得像個剛出生的嬰孩!

  因為接觸到冰涼的空氣,讓高燒中的花好好舒開了眉,停止了囈語。

  高大的岳權動作利落、迅速地幫女孩兒拭身,隨著布巾走過身子的每一吋,降溫的同時也擦去她身上的汗水。

  也許是因為在他的威逼之下,醫怪終於開了止疼退燒的藥方,在幫她拭淨的同時,她表情漸漸從不適到平和,然後慢慢揚起天真的微笑。

  人事不知的花好好被溫柔細心地照料著,她覺得好舒服,便輕輕嬌嚀了一聲。

  岳權剛正不阿的臉上,瞬間閃過笑意,幫她嚴嚴密密紮緊溫暖的綾被後,他端了殘水便開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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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搖搖蕩蕩、擺擺晃晃,花好好漆黑的夢境裡沒有爹娘和弟妹,活像個逃不掉的迷宮,她左看看、右看看,覺得孤孤單單的,好害怕、好痛苦。

  她正想哭,迷宮卻倒塌了,一片亮光普照,她幽幽揚揚地在半空中浮起……

  花好好奮力撐開沉重的眼皮,往床邊一垂首便嘔吐了起來,幾日沒有進食,她吐出一地泛黃的酸水。

  她支著床板,吐完許久才抬起頭來,待眼前金銀亂芒隱去之後,迷迷糊糊的她才看清自己的所在之處。

  「二兩銀子……好心的爺……」花好好話還沒講完便收了口,因為在這小而黑暗、沒有半扇窗戶的房子裡,只有她孤單一人。

  房裡連燭火都沒有,僅在床邊有一隻木箱。

  花好好揉揉酸澀的眼,覺得好像睡了很久,好像被人踹進不見天日的深水潭,又好像被人丟進熱鍋裡油炸,總而言之,她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

  「我在哪裡呀?弟弟妹妹呢?」刮喉的粗裂感讓她極度不適,她蓄力撐起墓碑一樣重的身體,身上的綾被順著曲線滑落。

  還來不及讚歎覆在身上的布料是她從沒經驗過的輕暖,她就發現自己一絲不掛,嚇得拉起被子緊緊揣在下巴下。

  又是驚嚇又是害怕,什麼都不明白的情況,光著身子躺在不知名之處,她努力回想著發生了什麼事。

  「黑馬……我被黑石塊給壓倒,然後腿好痛……」花好好試圖動動自己的腿,椎心蝕骨的疼痛從脊椎傳進腦海,她痛得趴在被子上,連叫都叫不出來。

  誰來救救她呀?好痛好痛呀!可是……會痛就代表還沒死,她的二兩銀子飛了,她還活著……

  花好好難過地掉下眼淚,一面靜待疼痛舒緩,她將被子纏在身上,小心不去碰到左腿,努力地讓自己下床。她得快點回到馬道,遲了弟妹就會被賣掉了……

  天不從人願,沒有氣力的她,重重地跌在地上,她吃痛得叫不出聲,緊抓被子的小手指節重重撞在地上,痛得讓她噴淚。

  手也痛、腳也痛的花好好,爬呀爬地扭到那只木箱旁,用力打開箱子,失望地發現箱子裡沒有衣服,只有一些說不出名字的雜草和木頭,她苦著小臉,緩慢地想辦法起身。

  「怪了,頭好昏、好痛哪……」花好好喃喃自語著,覺得像在騰雲駕霧,地板也像軟呼呼的豆腐花一般,身子一個不穩便往前撞去。

  被她全身重量一撲,僅是合上的房門應聲而開,在倒地的那一瞬間,花好好抓緊門框,免受再次撞擊之刑,可卻在看到眼前的景色之後,全身虛脫,軟倒在地。

  「好多好多的水……這是什麼呀?」

  那是一望無際的藍,寬廣的天和無垠的水全結合在一塊兒,遠方有粼粼波光、白浪淘淘,日懸正中,熱辣辣得燙人。

  這兒,鐵定不是長白山上!

  花好好正站在一艘六帆戰船的甲板上,生平從未看過海的她,被過分壯觀的景色嚇得花容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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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老大,你房裡的小美人醒了沒呀?」一身黑衣的靈透女子,站在正在掌舵的岳權身旁,也不行禮、更沒問候,一開口便嬌滴滴地問道。

  高大的男人不加理會,專心地掌舵,連個表情都吝給,擺明不想理睬。

  小姑娘嬌柔一笑。「唉唷,下毒是海主子的命令,你也知情,怎麼和我賭氣呢?男子漢大丈夫,胸襟這麼狹窄,成就不了大事業的……」

  她話還沒說完,岳權硬是將舵轉了幾圈,輕巧靈敏的戰船便向右大幅度地偏動,小姑娘急忙抓住船桅,垂在優美髮辮下的粒粒寶石在海風中畫了好大一圈,然後重重落下。

  「岳老大,你駛船的技術好差唷!嬌弱如我險些給摔了……」小姑娘擰眉嘟嘴嗔道。

  岳權這才回過頭來。「妳這陰狠的小毒物死不足惜,海主子要妳下毒,但沒要妳取我的性命!」粗低的音線裡有著翻湧的怒氣。

  就算要測試醫怪的醫術,但若不是眼前笑得無害的毒姬殷小玄下了那麼重的毒,讓他假死過去,也許自個兒就不會誤傷了那個女孩兒……

  殷小玄機伶伶的媚眼一勾,和龍海兒一樣是十五歲小姑娘,卻流露出古怪的妍媚之艷;可是岳權不但沒有被誘惑,反而厭煩地虎眼一瞪。

  被如此高大威猛兼嚴肅強悍、凶狠無雙的海上男兒怒視,尋常老百姓早就腿軟在地、拜地不起;可殷小玄卻笑得更是燦燸,捻起一條辮子打圓甩著,不時打向暗怒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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