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頭髮染得大紅,剪得像小男孩,年紀四十出頭的中年女人正是海兒的經紀人,打理她的一切,就像大姊姊一樣的照顧她,海兒管叫她「施姊」。她也是這世界上除了林海兒之外,少數知道「神秘貓女」真實身份的人。
大紅的絲質襯衫,搭配白色的絲質長褲,耳上丁丁鼕鼕晃著一副閃電造型的金色耳環,施慧如喜歡異於常人的打扮,她是那種遠遠就可以辨識出來的人。狹長的鳳眼,挺直的鼻子,加上她鋒利的口才,理所當然被歸類為「精明幹練」的女強人。只見海兒知道她把善良的本性藏在刻意誇張的外衣底下。
施慧如快速地瞄了海兒一眼,確定沒有露出任何破綻。伸長手習慣性的將海兒頭上的鴨舌帽又拉低了些,帽沿緊抵在海兒的眉頭上。這下子她只能看到比鼻子低的高度了,上帝保佑她一路上沒有多少人,海兒心想。
輕推著海兒走向門口,施慧如一邊謹慎地環視四周,一邊說:「媒體已經被保全人員擋在後台入口那邊,你大概只有五分鐘的時間,我會先到酒會會場晃一下,和主辦單位談全省巡迴表演的事。回到家先打個電話給我。」
海兒輕哼一聲,表示她瞭解了。拎著背包,她輕快地走向右側通道。
男子一面找著,一面不停地咒罵。這飯店設計得怎麼像迷宮一樣。他知道再不快些,獵物就會跑掉了。
早就應該知道她絕對不會出席酒會。看著一堆媒體記者被擋在入口處,他一點都不意外。要是沒有嚴密的安全系統,「神秘貓女」早就不神秘了。
直覺的,他走向另外一側。除非這裡有地下通道,不然,他應該可以逮到她,但是,看著這彎曲交錯的迷宮,他沒有那麼肯定了。
一個轉角,他砰地撞到人。反射性地伸出雙手扶向對方,嘴裡喃喃說著抱歉。
對方不以為意地聳肩,一隻手舉起來揮兩下,表示算了。
男子加快腳步,憑著直覺繼續他的搜尋行動。聽到對方一路哼著歌,夾雜著口哨聲,越來越遠。
男子突然停下來,他還不知道哪裡不對,但是直覺告訴他,有問題。
兩秒後,他用力吸了一口氣,頭腦像大風吹散濃霧一樣變得清晰——
他在空氣中聞到了一股清新的女性香水,一種與對方穿著不符的味道。
一回首,她不見了。
辦公室內一片寂靜。入夜的繁華與喧鬧,被四面厚實的落地窗隔絕在外。
這是一棟位於忠孝東路上的辦公大樓,從二十一樓往下看,只看到路上擠滿了人車。台北的交通無論在什麼時候,都有這麼一點塞。一條條由車燈彙集的黑夜銀河,讓置身車陣外的人感到一點欣慰。
這也算是加班的好處吧!黎偉苦笑著。
入夜後的落地窗,像一面異常明亮的鏡子。黎偉伸手將領帶扯下來,解開襯衫鈕扣,抬起右手揉捏繃緊的頸背神經。他的身影在落地窗前顯得更為雄偉。
一八二公分的身高,寬厚的肩膀,黎偉的身材有明星的架式。三十五歲的年紀及俊秀的外型,確實帶給他困擾。正如大家總認為漂亮的女人沒什麼大腦一樣,太英俊的男人也常是缺乏能力的同義詞。
這樣的夜晚,對他而言是相當熟悉的。自從創立公司後,熬夜加班是平常事。今年卓越雜誌進行國內企業審核評鑒時,他的公司在員工績效、忠誠度與創意三項,都拔得頭籌。卓越雜誌上註解:「化妝品公司是新型企業組織的代表,規模雖小,潛力可觀。」
走向吧檯,打開冰箱,黎偉拿了瓶啤酒。踱步走回辦公桌前,坐在皮製的大椅上,腳跟一蹬,將椅子推離桌身,黎偉雙腳抬上桌面。瞥到桌面上的雜誌,黎偉想到了他正在等待的人。瞄了眼手錶,黎偉皺一下眉,已經十點了,應該要回來了,有事耽擱了嗎?
雜誌封面是個女人的正面特寫;身上只穿著一件白色羽毛做成的小背心,露出均勻白皙的臂膀,裸露的腹部看起來柔柔軟軟,畫面上的照片剛好截到肚臍下二公分的地方,令人禁不住遐想。
她好像從不在乎穿得太少。黎偉回想他所看過的雜誌報導,似乎每件衣服可以用衣不蔽體來形容。
「神秘貓女」崛起是在這兩年的事,一夕之間成為所有女性、男性雜誌的熱門焦點人物。報導上描述她每次登台總戴著類似電影「蝙蝠俠」中貓女的面具,時而慵懶時而高雅昂首的體態,就像一隻貴族貓,可以柔順地伏下,也可能在下一刻用利爪攻擊。「神秘貓女」的封號便不脛而走。
出道以來不接受媒體的採訪,最多就是拍拍封面,所有的接觸管道全透過她的經紀人。至於她是哪裡人、住哪裡,全都是謎。她很懂得觀眾的心理,高超運用若隱若現的挑逗技巧,整場秀就在大家知道她薄短的衣服下沒有保護,卻無法真確看到什麼的情況下,結束了。
除了大膽的作風之外,最令人津津樂道的還是她的風流艷史。
到目前為止,較為公開的美國名男模、香港另類歌手、法國名設計師等不勝枚舉,這些花邊新聞成了眾人茶餘飯後的談論話題。
「神秘貓女」對這些傳言,從未發表過任何意見。但自從名字與這些名人掛上後,她的人氣指數更高了。顯然她是有目的地挑選交往對像以增加自己的知名度。
這種現象黎偉在美國就學時看多了,金髮女郎搭上的一定是風靡全校的足球隊員。對她們而言,攀龍附鳳是名利雙收最快的方式;在校搭球員,出校後搭有錢人,有計劃地晉階。看到女同學們為了肌肉發達的球員爭風吃醋、醜態百出,自此,他就對這類女人徹底絕緣,惟恐避之不及。
「又是一個利用男人獲取名利的女人。」帶著嘲諷的表情,黎偉下了結論。
雖然對她的行徑深惡痛絕,但「神秘貓女」的高知名度與神秘感,正是黎偉現在需要的。無論用什麼方法,他一定要得到她。
門上響起輕敲聲,不等黎偉回應,門就被打開了。一位男人大咧咧地走進來,直接坐在黎偉對面的椅子上。兩個人四目相望。
黎偉揚起眉毛,詢問似地看著對方,等著對方說話。
對方無奈地聳聳肩,歎了口氣,算是給黎偉的回答。
黎偉以嘲弄的口氣說:「是誰打包票說絕對沒問題的?」黎偉刻意強調「絕對」兩個字。
「差一點而已。」對方不情願地咕噥一句。「我在走廊上和她擦肩而過。」
「擦肩而過?」黎偉提高了聲調,眉毛揚得更高了。「你一向引以為豪的,號稱宇宙超級世界無敵的直覺——跑哪兒去了?」
看到哥哥那種洋洋得意的表情,黎飛恨得牙癢癢的。
黎氏兩兄弟的相處模式不像傳統的中國家庭,束縛在「兄友弟恭」的定律下。相反的,他們比較像是朋友,有各自發展的空間,常常不分長幼的互相調侃,並且連名帶姓稱呼對方。這可能和他們從小在美國求學有關。
黎偉仰頭喝了口啤酒,淡淡地問:「你看到她了嗎?」
黎飛知道他問的是面具下的「神秘貓女」,簡單地回答「沒有」,伸手搶了黎偉的啤酒來喝。
「那你有看到她的舞台秀嗎?」
只見黎飛抖擻地抬起頭,眼睛散發異樣的光彩,吹了聲口哨。黎偉雙眼微瞇,瞧著弟弟那活像動物發情的神態。「你的表情好像剛看了一場脫衣舞秀。」黎偉帶著點不屑的口吻。
「你應該去看看的,全場觀眾為她瘋狂。」黎飛對哥哥的挖苦毫不在意。
「身材很好嗎?」
「不只是身材好,最主要是她個人的魅力。」黎飛滔滔不絕地敘述。「還有她獨特的舞台表演方式有戲劇的張力效果、她和音樂的節奏起伏完全融合、她的肌膚在燈光下呈現透明感。她雖然不是很高但是骨架相當勻稱,還有,她的嘴巴非常性感……」
黎偉聽著、看著,眉頭愈鎖愈緊,一時之間他好像看到十七歲時的弟弟一副思春期的傻樣子。看來今晚派黎飛去打探情況,是個徹底錯誤的決定。
「你覺得她符合我的需求嗎?」他打斷了黎飛的冥想。
黎飛停頓一會兒,仔細思考這個問題,爾後肯定地點頭。「我想你會十分滿意的。」
「那,我們就開始進行吧!」黎偉要的就是這句話。
稍微收拾一下辦公桌,拎起椅背上的西裝外套,黎偉示意弟弟準備離開。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兩兄弟走在一起;同樣的身高,黎飛體格稍微壯一點。黎偉的臉通常都是冷冷的,沒多少笑容,線條較為剛硬,天生具有不怒則威的領袖風範。比較之下,黎飛像是上帝派來的天使,笑容可掬,英俊的臉上不脫赤子的稚氣。但無論兩人的外貌有多大差異,他們都是商場上公認最難纏的對手。